严风吹霜

　　立秋之日起，京师和各地郡县陆陆续续进行阅兵。
　　长安的南北军和郡国的部队都忙碌起来。
　　尤其如今正逢天下用兵之际，对将领和兵卒的检阅轻形式、重实战。
　　赵南镇日排布战车军队，赵庭燎热火朝天地练骑射。皇帝兴高采烈地检校军队，即便回到宣室之内也难掩喜色。

　　猗兰殿里同样如火如荼。
　　立秋之日，凉风至，又五日，白露降，又五日，寒蝉鸣。
　　对宫内的嫔妃们来说，没有比更换床褥、衣物更重要的了。
　　另外，太后的生日也在秋日，赵夫人受了陛下的嘱咐，还要准备祝寿的物件。
　　陆为霜根据老宫人的指示，把春夏装收起来，把秋冬装搬到正室去。她正忙着，有人来找，说赵夫人传她。

　　这是陆为霜来到猗兰殿后第三次见到赵夫人。
　　赵夫人正在院子里，见她来了，便漫步踱回到正厅。
　　她是赵南的大姐，比皇帝还大三岁，在十六岁时有了赵庭燎。现在不过三十二岁，多年宫廷生活，她保养得宜，看起来仪态万方、雍容华贵。
　　在正厅里，她坐在榻上，和蔼可亲。
　　“那日庭燎来，遇到的就是你吧。”她问。
　　“是。”
　　“想起哪儿遇到过了吗？”
　　陆为霜摇摇头，猜测赵庭燎认错了人：“没有。”

　　赵夫人点点头，扶了下头上戴着的华胜。
　　她并不操心自己的穿戴，她更担心弟弟和儿子。这两个男人就像丢弃在雪地里的婴儿一样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
　　她给他们都做了秋季的新衣，可两人最近都忙得不见人。

　　陆为霜低着头，猜不到夫人的心思。
　　“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记得。”
　　赵夫人温和地说：“去宣室殿门口候着，帮我把衣服交给他。”
　　“诺。”

　　赵夫人身边的宫女把盛着衣服的托盘交给陆为霜，她便端着托盘告退了。
　　走到殿门口，张楚正在那儿探头探脑，见她来了，赶紧跑过来：“为霜，你没事吧？”
　　陆为霜满脸疑惑。
　　“我听说你被赵夫人叫去了，没为难你吧？”
　　陆为霜笑了，“没事，让我去送点儿东西。”她看着张楚着急的样子，又加了一句，“别担心。”
　　“那就好。”张楚刚定心了，又匆匆忙忙地说：“我先回去了啊，嬷嬷找不到我该罚了。”
　　陆为霜看着她的背影，又好笑又窝心。

　　她举着托盘，从长秋门出，经明渠，过金马门，便到了宣室殿。
　　宣室殿本是皇帝的寝宫，已经属于禁中、省中。
　　只有极少的、皇帝信任的臣子可以进入宣室商议国事民情。汉文帝就曾在这里向贾谊询问鬼神之事。
　　后来，朝堂为分为内外朝。
　　外朝由三公、九卿、列卿等构成。
　　内朝官员不定。有人既是正统外朝官，又加官入内朝；也有人官位低下，只是单纯的天子幕僚。他们都是皇帝的亲信。遇到政事，皇帝会先在内朝商议，再拿到外朝，由外朝来决议执行。
　　外朝的廷议在前殿，而内朝的辩论就设在宣室殿。

　　赵庭燎尚年轻，虽有“侍中”这一身份，并不参与内朝事务。“侍中”的正式职务是皇帝的近侍，端茶倒水、鞍前马后。但赵庭燎自小就热爱兵法，在宣室殿的时光，多数是在接受皇帝的教导，或是读兵书。为皇帝服务的日子竟少的可怜。
　　而不在宣室的时候，他就在军队训练、或是回家休息。
　　赵夫人无法去军营和将军府找他，只好命陆为霜在宣室殿门口干等。
　　这几日他忙的脚不着地。虽然是他当值的时间，有皇帝的特批，他并不常在宣室殿。

　　立秋之后，昼夜温差骤然变大，明明午后还是阳光和煦，晚风吹起就寒意入骨了。
　　陆为霜抱着托盘，冷得直发抖。
　　“果然是你。”
　　她侧身，见李景云正欣然望着她。

　　“李侍中。”她见礼。
　　“在宣室殿当值吗？”他看她冷得发抖，“不进去吗？”
　　“回李侍中，奴婢在猗兰殿当差。”
　　李景云看看宣室门口，对陆为霜说：“跟我来吧。”

　　他把她领进耳室避风。
　　皇帝不在宣室，大殿和偏室一片寂籁。
　　如今的侍中是居住在宫外的，不过为了值宿，他们都会房间放些生活用品。他从里面找了件袍子给陆为霜披上：“暖和点了吗？”
　　陆为霜轻易地被感动了，猛点头。

　　李景云在她旁边的榻上坐下，见她皱着小脸，缩在袍子里搓手，既可爱又有活力。
　　“谢谢李侍中。”她看过来，眼睛里亮晶晶的。
　　美丽的、鲜活的生命。
　　他机缘巧合救下她，就好像对她负有了义务。

　　“怎么从猗兰殿跑到宣室来了？”
　　陆为霜把案上的衣服抚平整，答道：“是给赵侍中送衣服来的。”
　　“赵庭燎？”最近赵庭燎神出鬼没，一时半会儿未必会回来。李景云问她：“我替你转交？”
　　陆为霜摸着衣服有些为难。赵夫人要是问起来，似乎不妥当。

　　李景云去找了交班的禁卫，让他们帮忙传话。
　　他回到耳房，跟陆为霜交待：“待会儿我当值，先走。你在这儿等他就好了。”
　　陆为霜感激道：“谢谢李侍中。”
　　“不客气。”李景云的脸色有些松动，“还没有请教过你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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