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若浮云

　　我掀开帘子，马车前，一个着淡蓝长衫，磊落大方的公子，看上去书生的模样，脸上带着谦恭的微笑，朝着我们问询。
　　只是他的声音带着一些病态的沙哑，脸色也暗淡无神，身体似乎过于虚弱，令人不禁产生同情。
　　赶车的老者回过头，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这样一个人要搭车，我忍心不答应么？
　　还未等我点头，车夫已经下了车，将他扶了上来。
　　“公子啊，一两个时辰的路，也不妨碍什么吧。”车夫朝着我解释，我还能说什么？当然只有点头的份。
　　“多谢小兄弟啊。”那位年轻的公子笑着盘膝坐下，“小兄弟，我叫荀俊杰，这次是去天钥国的都城天都去找一位神医治病的，你呢？”
　　这家伙还真是坦诚相待呢，我咳了一声，压着声音道：“我叫洛南，我去天都找人。”
　　“哦？是亲戚吗？”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需要这么有好奇心么？搭个车也不算多有缘吧？
　　“嗯。”
　　“哎呀，太好了小兄弟，我们一路可以结伴而行了。”
　　我无语，心里一万遍地后悔自己给他搭了车。
　　正郁闷间，外面却传来那位车夫的声音，道：“两位是要去天都啊，不如让老汉载你们过去吧，从安郡城去天都还有好多天的路程呢。”

　　进安郡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幸而城门还未关掉。
　　安郡城的布局有些像郁城，只是不似郁城那般繁华，天黑后路上已少见路人，城内的房子也更为朴实无华。
　　三个人找了间普通的客栈，车夫却宁愿睡在马车内也不要住客栈。
　　两个人踏入客栈，我看着那位搭车的“兄弟”，他站在一边，看着我，丝毫没有掏钱的意思。
　　他，不会是想让我出钱吧？
　　我盯着他看了N秒，结果，他还是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样子。
　　好，他不仁，我不义。
　　“掌柜的，帮忙开一间单人房间。”
　　“也好啊，小兄弟，两个大男人开两间房也是浪费，一个房间还能说说话呢。”
　　眼神，开始冒烟。
　　“掌柜的，还是再开一间吧。”
　　“哎……不行不行，小兄弟，我怎么好再多花你的钱呢，——掌柜的，一间就好，一间就好。”
　　为什么……我心内哀嚎……
　　“掌柜的，我就要两间，有钱你也不赚么？”

　　“砰砰砰”，一大早，居然有人在敲门。
　　“小兄弟，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今天外面特别热闹呢。”是荀俊杰的声音。
　　我满头黑线，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开始害怕。
　　他，还是我第一眼看到的那个斯文的书生么？
　　“小兄弟，还不起床，我进来啦。”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催人起床了吗？
　　我赶紧在他贸然闯入之前穿好长衫。
　　下一秒……
　　他拉着我的手，在安郡城的市集上，悠然闲逛。
　　那只被他的手拉得快要抽筋的玉手，几度要抽回，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个生了重病的人，怎么力气还是那么大？
　　而且，我们有这么熟么？
　　“小兄弟，我们也去算个命吧。”
　　市集的一个角落，围了一群人，中间，一面黑色的幡上，飘动着“铁嘴刘半仙”几个大字。
　　“不准的，我不去。”
　　他没有理会，径自将我拉入人群，正好刘半仙的面前，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正千恩万谢地站起身，眼中还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他回头朝我一笑，那一刻，我竟在他脸上看到一种神采飞扬的东西。
　　那样奄然无神的脸，忽然之间，仿佛注入了阳光般，精彩绝伦。
　　一瞬间，我竟有些出神。

　　“刘半仙？你测得可准？”
　　“要是不准，公子可还会坐在此处么？”
　　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那样淡然，那样自负的样子。
　　“要是不准……”
　　“分文不收。”
　　“好，我不测，小兄弟，你来。”
　　啊，为什么我去？
　　自己测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拉我下水？
　　我虽然并不相信这些，但是，万一人家半仙说，他测出我是个女子……
　　“来，写个字吧。”荀俊杰的话中，透着一□□惑，那种哄骗的语气，仿佛在何处，似曾相识……
　　让我写毛笔字？和让一个完全不懂乐谱的人去弹钢琴有什么区别吗？
　　我提着一口气，直接在布上划了一横。
　　“一”字虽然很简单，但也算是一个字吧？
　　刘半仙抬眼看了一眼字，道：“这位公子字体虽然肆意洒脱，但力道不足，心气不够，怕是性情过于柔弱，心肠太软，反而容易被世俗羁绊，难以脱身哪。”
　　什么力道不足，心气不够，分别就是说我是一女孩子了。
　　“哦，看来心肠太软也不是什么好事啊。”荀俊杰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白他一样，一脸不屑，他也不想想，我要不是心肠太软，此刻的他，可能因为没处搭车而体力不支而倒地了呢。
　　“而且，公子这一笔虽然看似洒脱，实则公子对一些事还是放不开，笔力苍劲却不够直，心中，因有不能决绝之事。”
　　心，猛地一跳，这些如鲠在喉的事，被一语道破，针一般刺进心里，虽然痛，却豁然开朗。
　　“呵呵，果然是半仙哪。”
　　我拉起还兀自坐着的荀俊杰，往人群外走。
　　心有不决又如何呢？豁然开朗了又如何呢？
　　如果一切都由我能决定就好啦。
　　荀俊杰不明所以地站起身，顺手放了锭银子在半仙的桌上，跟了出来。

　　“小兄弟，我说了半仙很准的吧？”
　　“哪里准了？”
　　“我倒觉得准的很。”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却见他和煦的笑，竟有一丝阳光的味道。
　　那样似曾相识的感觉。

　　前面的人群忽然间有些骚动，剧烈的马蹄声从远至近，人们开始慌乱起来。
　　荀俊杰拉着我的手收紧，令人莫名地安心。
　　七八匹棕色的骏马朝着集市飞驰而来，当先的一位女子，身着一身火红的劲装，飒爽如风，手上的长鞭如灵蛇般灵动跳跃，朝着两边的人群挥动，发出令人战栗的清脆声。
　　所有人如遇鬼魅般四处逃散，马匹瞬间已到眼前。
　　“你们两个，为什么挡着本姑娘的路？”
　　那女子娇艳的容颜愈加清晰，闪动着长鞭朝着荀俊杰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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