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林

　　不忙的时候我和大宝坐在后厨传菜的过道里，大宝用打包盒兜过来一些剩菜，我没什么胃口，看着匆匆而过的蟑螂瞅准机会踩死一只。我们席地坐在楼道里聊天：“你怎么找到这里上班的，现在住哪儿？”大宝剥掉辣子和花椒将鸡肉丢进嘴里：“我表哥，你认识的，在这里做传菜领班。”我恍然大悟：“军长也在这里啊。”军长是大宝姨表亲，和大宝关系要好如亲兄弟，大宝被军长收留，暂时寄宿于其屋檐下。头一回认识军长是大宝在市里读第二个高中的时候。大宝这点像番茄，为了爱情不惜大费周章转校，可敬可叹；后被情所伤，垂头丧气丢盔弃甲逃回县里，可悲可怜。大宝来市里读书这段时间，我们见过几面，顺便认识了同城读技校的军长。人不错，够意思，很潇洒。
　　长得一张立威廉式的英俊面孔，深受女孩子青睐，也是个天生的多情种。最大的特点就是把所有积蓄都花在女人身上，感情的保质期却不长，屡屡失意饱受创伤的军长在入不敷出的情场上奋斗依然。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都快赶上一个排了，从排长进阶为军长指日可待。拿大宝的话说，军长早晚死在女人手里。
　　我和军长打个照面，有意向在酒店做个兼职，要他帮忙通个气儿。没多想，我很顺利加入他们的团队，当起一名传菜服务生，工作时间每天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一点，底薪八百加提成。
　　我使自己变的很忙碌，除了上课就是打工，周六日更是身兼数职。在超市里做促销员卖统一和可口可乐，还扮过奶牛，以至于我后来看到方便面、汽水和牛奶就够了。在这段异常充实的时间里，我无暇他顾，没有时间去想雪姬，很快二十天过去了，我辞退了工作，拿着酒店结算的六百块薪水，加上干其它工作挣的钱，花一千多买了十九朵蓝色妖姬。
　　买好了花我去看蛋糕，是学校附近新开不久的蛋糕店，我和雪姬去过几次，里面的巧克力蛋糕做的不错，雪姬很喜欢。几次往来，蛋糕店的售货员跟我算是相识，熟人熟脸买东西的时候多有照顾。我推门而入，没见到店长，看着售货员眼生，应该是新来的。波波头，眼睛很漂亮，长相甜美，她职业性礼节微笑：“欢迎光临！”我微微扬起嘴角点头。她很热情地从柜台后面走过来向我介绍店里的产品，我不断地用“嗯、哦”之类的单音词回答她。等她说了半天，我突然问道：“有没有巧克力蛋糕，我怎么没找到？”波波头说：“你早说啊，我帮你看看。”她找了一遍也没找到：“好像真没有。”
　　店长回来了，一看是我，忙打招呼：“是小竹啊，看点儿什么。”我说：“老样子，不过好像没有了，能不能现做？”店长爽快答应：“好啊，你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店长去里间招呼蛋糕师做蛋糕，我就坐在落地橱窗前的桌子边看马路上来往的人、车和狗。
　　波波头给我端过来一杯水，我表以谢意。她回到柜台后面，叮叮梆梆数收款机里的硬币。现在我才有时间仔细看看她的样子，栗色齐腮短发，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嵌着精巧的五官，勾了眼线的大眼睛、挺鼻梁、薄嘴唇，身高约一米六五以上，在女孩子中算是高个儿了。身体还未发育成熟，含苞待放的胸部臀部呈现出少女的保守和青涩。这女孩底子不错，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还未过分展显出成熟女人应有的曲线。
　　趁着刚送走两拨客人的空当，店长过来跟我瞎扯：“过一段时间我要调到别的店，这里以后就不归我管了。”我端起杯子喝水：“那以后就见不着面了。”店长笑着说：“有时间去襄城区玩的时候，你也可以去找我。”我点头：“好啊。”店长问我：“好漂亮的花，送给谁的？”我看了一眼空位上的蓝玫瑰说：“送一个朋友，她过生日。”店长坏笑：“呦呦呦，是不是那个笑起来就咧嘴露白牙的女生？”我不予置否：“是的，她订婚了。”店长有些搞不懂：“订婚了是怎么一回事？我还以为你俩……”涉及到敏感话题，店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为了避免沉默引起尴尬，我问店长：“新来的？”店长看了一眼波波头：“嗯，她叫林夕……知道你这花的花语叫什么吗？”我不知道，这之前我从未关心过。
　　身穿着雪姬圣诞节送我的夹克，捧着一大束蓝色妖姬，手里提着巧克力蛋糕，上了酒店二楼包厢。进门前我给班长老聂发了一条短信：二十分钟后打我电话。
　　生日宴会很隆重，豪华包间里摆了两大桌，没几个我认识的人，我把礼物交给雪姬，她彬彬有礼的未婚夫连声道谢，邀请我入座。这个男人比我想象的更优秀，待人一团和气，没有公子哥的纨绔，脸上的笑容很温暖。开席前先点蜡烛切蛋糕，雪姬双手合十许愿，她未婚夫从背后环抱着吻她的脸，甜蜜得残忍。周围的亲朋好友起哄大叫，鼓掌大笑吹口哨。我躲在人群之后默默看完这一幕，强装出来的微笑僵硬在脸上，两侧的鼻翼不停煽动。突然雪姬抓了一把奶油涂满我表情难看的脸，将上坟一样的苦瓜脸掩盖在厚厚的奶油之下。雪姬把我往门外扯：“走，我带你去洗脸。”雪姬的未婚夫抢过来说：“我去吧。”番茄将雪姬未婚夫拦下：“你还要陪客人呢，都是你朋友……”
　　我把水龙头开得老大，一捧一捧将水浇在脸上，我可能是哭了，反正混杂在浑浊的洗脸水里流进下水道也看不出来。雪姬在一旁搓着手：“难得你这个吝啬鬼下血本买那么大一束花给我，我很喜欢，谢谢你。”我抽了几张纸擦脸上的水：“你未婚夫不错，是个好男人，你占大便宜了。”雪姬淡淡一笑：“你穿衣服怎么那么不爱惜，才多长时间就开了口子。”习惯性就要去摸我衣领上开线的地方，我躲开了。雪姬也意识到我们的关系不如以往，她的身份有了道德的约束。我没有告诉她，衣服是打架的时候弄破的，我很惋惜。雪姬的未婚夫招呼她过去跟朋友敬酒，雪姬迟疑一下过去了，半路回头跟我说：“你要过来哦。”我倚着墙，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我可是送了礼的，怎么着也得把本钱吃回来。你先去吧，我又不会跑。”
　　周围的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我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格格不入。有人跟我喝酒我就应付一下，面前的碗筷光洁如新。雪姬和她未婚夫敬酒轮到我们这桌，我端起酒杯想好祝福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我掏出手机煞有介事地在众人面前显摆：“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
　　老聂在电话那头咋咋呼呼：“干嘛啊，神神秘秘的非要让我给你打电话。”我说：“行了，没事了，多谢你救我一命。”
　　我挂了电话再次回到酒席上，抱歉地跟雪姬和她未婚夫说：“急事，我必须赶回去，你们继续，对不住了。”没等雪姬答应，我匆匆逃离了现场。不一会儿，雪姬发来短信：你就这么离开了？……要不然呢，我还能怎样？我是个流氓、混蛋、自私鬼、懦夫，去他妈的新婚祝福！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复短信：十九岁生日快乐！
　　约好了高中同学石头一起打游戏，酣畅淋漓地杀了几把CS，抽一支烟中场休息，舒缓酸痛的手臂。我随意百度了一下蓝色妖姬，才发现蓝色妖姬的传情花语是：“暗恋你，却又开不了口，每天想的都是你，你是否也会想起我？我总有一天会放下你的。”看后我心如刀绞，雪姬曾说过我是她的蓝颜知己，和番茄一样是很珍贵的人，当时我还认为那很矫情。如果爱能早些说出来，会不会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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