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鹄宴

　　第二日，依旧是碧云天，山映骄阳天接水，令人忘却寒冬滋味。

　　沉雁台原本是太子宴请大臣、使者的地方，今天一早就搭起了舞台，看来会有精彩的节目上演。

　　除了留在王府休养、深居简出的六皇子重葛，其余几个皇子大都如约而至，来的最早的是大皇子重鞍和七皇子重朗。

　　重鞍是一心想见帕雅公主，没顾得上与太子妃同行，自己先来这边和帕雅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着；重朗是玩心未泯，早早到此期待着与东鼎不同的、带有西域特色的表演。

　　四皇子重煜在路上巧遇季蘅一行，便和她们一起不紧不慢地赶来。而三皇子重稳则因为有军队上的要事同武帝商量，向帕雅公主提前打了声招呼，说是晚些时候到。

　　看贵宾基本来齐——成排地按辈分高低就座在沉雁台的观礼席间，帕雅公主便站到了台中央，心情大好地发言：“今日多谢各位皇子、公主前来捧场，帕雅特地从西符国带来一些乐舞节目，希望各位看得尽兴！”

　　话毕，帕雅公主手一拍，台子两边有四处彩带应声飞扬起来，精彩好戏开始上演。

　　第一个出场的是六个彪西大汉，赤手空拳地砸碎了六个偌大的酒坛。酒坛破碎之际，六位蛇蝎美人从中而出，以半纱掩面，身姿姣好地随乐起舞。

　　第二个节目是器乐合鸣，从西域而来的高级乐师奏起西域的特色丝竹，有五弦琵琶、竖箜篌、忽雷、筚篥……琴瑟和鸣，美不胜收。

　　接下来，还有令人看得心惊胆战又大呼过瘾的赤身吞火、笛声迷蛇、铁笼逃生……一个个令人赞口不绝的表演精彩展开。

　　*****

　　演出进行到一大半时，重稳来到了观礼席间。

　　他先向帕雅公主表达迟到的歉意，又送上了璟妃特制的点心给大家品尝。他当然不忘来到季蘅和季丛蓉所在的座位驻留，俯身对她们低语：“师妹，小师妹，看表演的时候，别忘了尝尝我母妃特制的冬日一绝‘雪酿梅’，是用新鲜梅子做的，酸甜宜人，你们一定喜欢。”

　　“嘻嘻，喜欢喜欢，只要是师兄拿来的蓉儿都喜欢！”季丛蓉满脸写着“东西都归我了”的字样，只从食盒里取了一颗梅子递给季蘅，把剩余的梅子都捧在自己怀中，目送重稳回到了座位上。

　　帕雅公主看重稳坐定，娇美一笑，起身召唤侍女将她的御用坐骑牵来。只见她轻轻一跳纵身上马，驾着马直奔台子中央，展现起纯熟的御马术来，她在马上踏飞燕、凌空旋，动作变化莫测、无不精彩绝伦。

　　随着乐声愈加急促，帕雅公主在马上的技艺变换得也愈加多端，当乐声骤停，忽而从天而降数十条彩带，将帕雅公主掩藏其中。

　　片刻，乐声再起时，帕雅公主突然从彩带从中站起，方前的御马服换成了广袖的蓬裙——压轴好戏“胡旋舞”随之拉开帷幕。

　　彩带之中，帕雅公主手持羯鼓，心应弦声。弦鼓声同起时，她舞动桃色长袖，随风而旋，不甚美哉、不甚妙哉。

　　*****

　　舞台之下，众皇子皇女拍手连连称好。

　　其中，叫得最响亮的，当属七皇子重朗，他捧场的功夫总是一流。而叫得最深沉的，莫过于武帝重承：“好啊，好！帕雅公主文武兼修，真是天之骄女！”

　　不知何时，武帝重承在娴贵妃、丽妃和璟妃的陪同下，与呼延赤勒一起来到了沉雁台。之前没有丝毫察觉的众人，见武帝现身于此，立刻纷纷起身请安。

　　台上一舞成名的帕雅公主也见机下台，站到呼延赤勒身边，行礼道：“小女帕雅，给圣上、娘娘们请安。”

　　“昨日总听圣上和呼延大人夸赞公主貌美如花，今日来看，公主不仅貌美，才艺还如此非凡。公主才貌双全，当真是西符国的福气呢。”璟妃声如鹂莺，给武帝方才的赞美之辞添上画龙点睛的一笔。

　　“圣上和娘娘过誉了，小侄有没有这样的福气，还要看东鼎国给配以怎样的夫婿。”呼延赤勒话中有话，故作谦虚地给武帝和璟妃回礼，用的还是东鼎国的礼数。

　　夫婿？听了这话，下面的人议论纷纷——“原来这帕雅公主来东鼎，除了做使者，还要做新娘啊”、“不知是哪位皇子或世子有这样的福气，能娶这样一位天仙呢”、“我怎么听说这位公主傲气的不得了呢，长得再美，不好伺候也是个大麻烦啊”。

　　季丛蓉也跟着小声嘀咕道：“姐姐，你说皇上会给帕雅公主配个什么样的夫婿啊？唔，我看太子殿下跟她眉来眼去的，不会要做新的太子妃吧。”

　　季蘅瞥了季丛蓉一下，道：“蓉儿，不可胡言，太子妃就一个，哪儿有什么新旧。”

　　“没错，太子还有两个小娃儿呢，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把孩儿的亲娘休掉。而且，像帕雅这样的公主大人，哪能屈身给别人做侧室呢？”沐阳公主在一旁补刀。

　　“也就是说，未娶正妻的皇子，有可能迎娶帕雅公主……”季蘅如此分析着。

　　众皇子中，七皇子重朗已经和宁国公的千金有了媒妁之约。那么，没有娶正妻——确切的说是，没有娶妻也没有婚约的皇子之中，就只剩下长年劳战沙场的三皇子重稳，和母妃不受盛宠的四皇子重煜。

　　季蘅远远看着重煜，看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自己心中却有百舸竞过。

　　*****

　　武帝重承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无心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和呼延赤勒继续攀谈道：“无论哪位皇子，能娶得帕雅公主者，都是东鼎之福。这也是东鼎与西符延续大国情义的见证，可谓双喜临门。其实，呼延大人的请求，朕昨日就有考虑。朕本想多花点时间，为帕雅公主好好甄选一名如意郎君的。不过……既然今日皇子们都在场，我们就择日不如撞日，为帕雅公主定下婚约，如何？”

　　“哈哈，圣上英明，说到呼延心坎儿里了，呼延赤勒也正有此意。”呼延赤勒当然乐意，能攀附上东鼎这样一个大国，对西符国地位的稳固和长久的发展都是件好事儿。何况东鼎诸位皇子都是个个一表人才、英俊不凡，若能让侄女呼延帕雅在东鼎盛装出嫁，也不负皇兄的一番委托。

　　武帝满意地回笑，道：“好。呼延大人，你看，朕的诸子之中，尚有二子未得婚配。一位是代朕镇守西域、现为军内少将的三子重稳，一位是博闻广识、温文尔雅的四子重煜……”

　　听到这话，有两个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个是爱慕重稳已久的季丛蓉，一个是与重煜两情暗许的季蘅。

　　见武帝摆手唤重稳和重煜过去，季蘅紧张得攥紧拳头，季丛蓉则是一个劲儿地朝嘴里塞梅子，她俩人在都提着心，伸耳凝听武帝的最终决定。

　　“三子重稳年轻有为，但仍需为国效力，恐还要再镇守西域几载，不能时常居于王府之中，朕实在担心帕雅公主嫁过来会受委屈；而四子重煜性格温和谦善，像帕雅公主一样不抢不争，两人可谓天作之合……”武帝还没说完话，人群中就有一个声音微微颤抖着大喊“不行”二字。

　　这二字武帝可是用心听得清清楚楚，龙颜顿时不悦。身旁的公公眼色凌厉得很，紧跟着大喊道：“是谁敢违抗圣旨！”

　　重煜立刻回头，一眼望到季蘅紧锁的眉心，心中不禁隐隐绞痛。他想上前说些什么的时候，帕雅公主却先站出来开了口：“回禀圣上，帕雅感谢圣上考虑得如此周全，只是，这道圣旨帕雅不得不违抗。”

　　“哦，为何？”

　　“因为，帕雅已经有了意中人。”

　　“意中人……”武帝摸索着下腮，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似乎会有好戏上演。

　　“帕雅，不可胡闹！这是东鼎圣上的旨意，你应当谢恩。”呼延赤勒生怕自己的这单大生意黄了，急忙拦阻帕雅公主。

　　然而帕雅公主倔到了骨子里，就算是亲叔叔、哪怕是她父皇来劝，她也不会听进去半分，故而执拗地说道：“叔父，帕雅才没有胡闹。帕雅是真心想要嫁与他的。而且，这位意中人，正是圣上刚刚为帕雅钦点的另一位夫婿，阿稳皇子。”

　　“阿稳皇子？”重鞍一听泄了气，白给帕雅公主暗送秋波了，还以为自己能中个头彩什么的，只好愣在那边不说话。

　　这边的重稳也是同样愣住，他困惑地看着帕雅公主，明明自己和帕雅公主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话也没说上几句，怎就博得了个“阿稳皇子”这么亲切的称呼？

　　“阿稳皇子，是指朕的三子，重稳？”武帝也很好奇，莫非这帕雅公主是个一见钟情的主儿。

　　帕雅公主看武帝和、呼延赤勒和重稳都疑惑着，上前解释道：“正是三皇子。三年前，帕雅路经西域一个小镇的时候，不慎被沙漠中的毒蝎咬伤，正巧阿稳皇子经过救了帕雅，帕雅才得以死里逃生。”

　　她有些痴情地看着重稳，害羞而坚决地道：“也许阿稳皇子不记得了，可从那时起，帕雅心中就只有这个有血有肉的男子，也是从那时起，帕雅就定情阿稳皇子了……帕雅此生，非阿稳皇子不嫁！”

　　“好，很好。帕雅公主既然已经心有所属，那朕可不能替公主棒打鸳鸯。”原来帕雅公主早对自己的三儿子情有独钟，武帝一听这话，心情大好。他原先还担心重稳成大龄剩男，谁叫他总是以征战沙场为由，再三推脱娶妻之事呢。既然帕雅公主一心要嫁重稳，武帝自然也是有意撮合。

　　但重稳还未想到嫁娶一事，仍在一端搜索记忆——他的确对这段记忆有些模糊了——皱眉作揖，道：“重稳自认为不是多情之人，却在无意之时，令公主挂念至今，实在抱歉。只是……”

　　璟妃看重稳有推辞之意，心知此举并非明智，立刻欠身争答道：“那么臣妾就先替稳儿谢过圣上。”

　　重稳仍想做些辩解，却被璟妃小声警告：“稳儿，赐婚是圣旨。若不想你我二人惹来杀身之祸，就把话咽回肚子里。”于是，他只好把话烂在肚中，一时哽咽。

　　“哈哈，看来两个孩子也算是情投意合了。”呼延赤勒瞅准时再次撮合，他看武帝和璟妃都满意地端详着重稳和帕雅，心里美滋滋起来——自己的这单生意，成了！

　　“什么情投？什么意合？我听来听去都只是那个公主自作多情，师兄他半句话都没说要娶她。圣上怎么不说话，难道要被他们颠倒是非了吗？”不远处的季丛蓉有些愤怒，朝季蘅身边靠了靠，低头闷气说道。

　　“哎，丛蓉，什么颠倒是非啊，我父皇可是明理得很。”沐阳公主不服气地反驳道。当她眼瞅着父亲正要给她三哥订下婚约时，正想再驳斥季丛蓉时，季丛蓉猛地从她身边站了起来，高喊着“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谁不可以！”公公撕破嗓子呐喊道。

　　武帝的龙颜再次大为不悦，这次的女声尖锐入耳，方向分明，他一下子就把目光瞄准到季蘅和季丛蓉身上。

　　季丛蓉心里有鬼，瞬间被武帝的威严给震慑住，顿时表情痛苦地蹲下捂住肚子。

　　季蘅见状，赶快上前一步扶住妹妹，俯身高声回道：“回圣上，臣女妹妹的肚子不适，方才是想说，她恐怕不能再留此处，看圣上赐婚了。”

　　武帝见是文德皇后的侄女，勉强收回严厉的表情，挥挥手让人带她们下去，继续给重稳和帕雅公主赐起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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