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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胤禩
楚穆扫了眼方才被胤禛踢到一边的树叶,它身上布满孔洞,或大或小,满目苍咦。他问,“四爷,您可想出了什么应对之策?”
胤禛喟然一叹,静默不语。只是他隆起的眉宇早已透露出了他此刻的心境。楚穆望着那侧面,深邃的眼眸上布满了一根根长长的睫毛,刀削阔斧般的轮廓,在斜斜的日光映照下,更生英俊之采。
楚穆看的近乎有些痴呆了。
在现代,他从电视或是电影上看到过数不尽的英气逼人的帅哥,尤其是在以整容闻名中国的韩国,更是出产花样美男。
这些男人中绝大多数的言行举止或多或少带有些女气,然而,胤禛身上绝无半分揉揉捏捏之姿,尤其是从楚穆的角度,更是觉得胤禛有着逼人的英武之气。
纵然胤禛不答,楚穆还是轻声开了口,“有几位官员已到了家徒四壁的境地,即便四爷您抄了他们的家,奴才估摸着他们也还不了款。”
胤禛猛然回头,一对剑眉之间染着一点厉色,甚是威严森冷,“莫非你又想替他们说情?”
平平稳稳的语调中透露出一股凛冽,令闻者不由自主地胆战心寒。楚穆禁不住地看着那张俊朗的脸,心中早已是起伏不定,“奴才……奴才……”
“扑通”一声,楚穆跪下了,他低着头,一脸的诚惶诚恐,“奴才断断不敢左右四爷的政务,还望四爷明鉴。奴才见四爷为了这事忧思神伤,都已好几日未进食了,且又伤寒未愈,奴才是担忧四爷因操劳过度而累坏了身子啊。”
宛如黑曜石般乌黑的眸子倒映出了一具战战兢兢的皮囊,胤禛转动着环在身后的右手大拇指上的和田玉扳指,凝然地低视着楚穆,“起来。”
楚穆抬起头,见胤禛面无变幻,一无方才的怒色,这才站起了身。
胤禛深深望了他一眼,旋即回过身,面向那棵拔地而起的梧桐树,冷冷静静道:“有些人可以被原谅,甚至可以被褒奖,被加官进爵。但是。”平而无波的语调中陡然涌出了一线肃杀之意,“对于那些尸位素餐的贪婪小人,决不可姑息。能做一时,便会做一世。一人被轻饶,就会有层出不穷的人趋之若鹜,只怕到时想治理都治理不了。”
也许是早已了解胤禛恨透了那些贪污腐败的人,也许是适才的一惊,更或者是楚穆骨子里是赞同胤禛的,现下的楚穆默然应之。
过了半晌,胤禛曰:“怎么不说话了?”
楚穆打量着那挺拔的身影,反复思量着该如何回应。不过稍稍一瞬罢了,楚穆轻声道:“奴才无话可说。”
胤禛回过身,面向楚穆,“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有话不说,憋在心里不难受?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楚穆朗朗一笑。
摒了眉间的笑意,他沉静地问:“四爷是想杀一儆百?”
此言一出,倒是胤禛沉默了。
楚穆字字斟酌,以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从古至今,每朝每代都会有许许多多侵蚀着国家和百姓安定的蛀虫。唐穆宗时,韩弘以财物贿赂权贵,满朝文武除一人外均受贿赂。至于元代,居官者习于贪,无异盗贼,其间颇能自守者,千百不一二。而到了明朝,腐败之人更为猖獗,民间甚至流传了‘三年明知府,八万雪花银’的歌谣。奴才以为惩戒了一人,非但不会斩草除根,还会使得那些人变本加厉。”
“哦。”胤禛微微一笑,犹如寒冬腊月的太阳照射下来的光,温温的,带有些些的暖意。他问,“什么是杀鸡尚不能儆猴,反倒会使得他们目无王法、肆无忌惮?”
楚穆一本正经道:“古语有云‘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倘若四爷只是惩处了一个不起眼,或是高不高低不低的官,虽能得到一时敲山震虎的功效,却也维持不了长久。只要这个‘贼王’不倒,那些蟊贼就会以为朝廷忌惮这个‘贼王’而不敢去动他,长此以往,只怕这些蛀虫以为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而慢慢有恃无恐起来。毕竟,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是这些人的本性。”
胤禛审慎地看着对面不过弱冠之年的男子,似乎是想洞悉出什么,怎奈弱冠男子一脸纯真,瞧不出半分东西。他问,“你以为该当如何?”
楚穆略一深思,遂之应道:“只有将大树连根拔起,方能杜绝。”
抿着唇的角边噙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胤禛不置可否地说:“要是这棵大树根深蒂固,无法动摇,又当如何?”
这个……楚穆一时想到当代有些事办至最后却无疾而终,不免喟叹道:看来,不仅现代有这个难题,这大清朝也有这个难题啊。
也不知楚穆哪来的气魄,也许是对当代有些事的深恶痛绝而不敢言的愤慨,一下子激起了潜藏在他骨子里的怒气,“唯有将老虎打死,将人擒住,才能灭了狐威,除了狗吠。”最后沉声道:“姑息必定养奸。”
胤禛仍是那副无波无澜的表情,仿佛楚穆的激昂之词不曾撼动他分毫。楚穆见状,颓然。少顷,胤禛才稳稳当当道:“马六儿给你留了晚膳,你用过之后,就休息吧,不用过来伺候了。”
“……”楚穆只得领命,道了声“是”便退步折身回去了。
夜色茫茫,楚穆用过晚膳后,便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回味方才同胤禛所说的话,判别其中是否有不慎之处。思来想去,楚穆觉得自己所言并无任何不妥,故而松懈了下来。房中方摆放了一张八仙桌,他择了东边的一个凳子坐了下来。取过茶壶,小拇指触碰到了壶壁,尚有一丝温热。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心有所思地喝了一口。
三日前,胤祉传唤了他,命他去办件事。此事正是两三个时辰前他同周武拐弯抹角所说的话。胤祉预料到胤礽会去找胤祥,而胤祥又诸事与胤禛商榷,另有楚穆是胤禛身边的贴身侍从,所以他才会将这事交至楚穆去办。
胤祉早就调查到周武娘摔伤了,便命楚穆去周武家以探望为由,拐弯抹角地将这事办成。他深知周武好大喜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也曾想将周武收于自己麾下,无奈周武对胤礽忠心不二,只得就此作罢。
楚穆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盯着一尘不染的桌面,心有所思。他所思的,无非是该如何调查那素雅女子,以及那女子与胤祥的关系到了何种境地。
时间如匆匆流水般,一泄而过,转眼间,十日期限仅剩一日之余了。在过去的四天里,胤禛所收到的欠款不过是区区一成多。正如预想的那样,多数人都无钱偿还。纵然胤禛以抄家做威呵,但他们仍是无所畏惧,只因他们穷困潦倒到了极致,没有多余的钱去还款。
这日,他们经过宁寿门时,迎面走来了七/八人。众人相视,纷纷停下。楚穆和马六儿站在胤禛的身后,对面列着的是胤禩,其左右分别是胤礻我与胤禟以及四个侍从。
胤禩着着一袭月白地云符蝠纹长袍,衬得他如陌上公子般温文儒雅,左边腰间系着一枚上等的碧玺,绿莹莹的,在日光的照耀下异常玲珑,同身上的白衣相衬,一白一蓝,宛如湛蓝天空中漂浮着一朵洁白的云彩,交相辉映。
左边的胤礻我穿了件靛蓝色的长袍,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胤禛。而他右边的胤禟则简简单单着了件墨绿色袄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对面的胤禛。
胤禩唇边含着徐徐笑意,同三月春风拂柳般,暖阳阳的。他款款朝胤禛走去,止于两步之外,悠悠然地问道:“四哥这是要回府吗?”
胤禛点了点头,“处理完了一些事,正打算回去。”他看了看胤禩又看了看跟随在胤禩身后的另外两位皇子,问道:“八弟这是要去养心殿?”
胤禩笑着摇了摇头,“今日是德妃娘娘的生辰,我携九弟和十弟一同向德妃娘娘贺寿去。”温润的眸光在胤禛清瘦少许的脸上转了又转,他略带关心地说:“几日不见,四哥憔悴了不少。四哥可要保重身子啊。”
身后的胤礻我立即附声道:“可不是么,你瞧四哥的脸色,比从河南治理水患回来还要差上几倍。”他轻声叹了一下,圆滚滚的脸上布满了浓浓的愁绪,“眼看十日期限就要到了,国库的欠款还有一大截没还,四哥能不愁么。”
说到此处,胤礻我不由痛惜起来,“想当初,我为了能让皇阿玛在我生辰那日解解闷,才往国库借了点银子,在我府上搭建一座戏台。孰知,四哥硬是不许,还出言相挟,逼我还款。我原以为四哥待自己手足弟兄都能这般严明,对那些欠款官员就会更加的公正,谁料……哎!”
胤禩偏首,瞪了胤礻我一眼。胤禟接过话,岔乱道:“四哥为了查办国库欠款一事可谓是夜以继日,劳心又劳力,自然会憔悴许多。再者,国库欠款一日追讨不回来,只怕四哥是味同嚼蜡,夜不能寐吧,又怎会健壮呢?”
募得,他皮笑肉不笑地瞥了胤禛一眼,转过头,看着胤礻我,不冷不淡地说:“世人都称我们四哥是位铁面无私、严正廉明的郡王,说他文韬武略,才智过人。如今,皇阿玛交予四哥这么重大的差事,四哥又岂会辜负皇阿玛,辜负朝廷?他势必会为此鞠躬尽瘁,执法如山。即便你是皇子又如何,依旧得归还欠款,否则,期限一到,抄家抵债。”
一听“抄家”二字,胤礻我当场就恼了,只是这恼气不知朝谁发。他冲着胤禟,冷笑出声道:“抄我十贝勒府?自我大清入住中原以来,还从没有哪个皇子被抄家过。我倒是想看看,皇子被抄家是什么个样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暗讽着,胤禛岂会不知。由始至此,胤禛都一脸淡然,仿佛他们所言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废话罢了。胤禛微微一笑,望向胤禩,泰然自若道:“我正打算晚些时辰,等那些恭贺的人都走了后,再去拜见皇额娘。”
胤禩如翩翩君子般盈盈一笑,“这个时辰只怕永和门前的槛子都要被踩塌了。我也不过是去图个热闹,又好长时候没有拜见德妃娘娘了,便紧赶着进了宫给德妃娘娘贺寿。本打算邀四哥一同去的,既然四哥还有要事在身,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胤禛点了点头,胤禩在离去前还不忘含笑叮嘱胤禛,“四哥多注意些身子,莫因这些事累坏了自己,那就不值当了。俗话说的好,身体乃为人之根本,失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楚穆走了几步,一扭头,恰巧碰到了胤礻我的视线,那憨纯的眼中浑是些幸灾乐祸的得意之色。他微微一惊,旋即释然。
本就是分庭抗礼的两派,又岂会因有血脉之情而重拾旧缝?
本是同根生,相煎须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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