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景桓慌忙去扶汪淑贞，嘴里还焦急地叫了一声：“小姐！”
　　汪淑贞倒在地上，脚底胡乱的挣扎着，婆子们手忙脚乱地来扶汪淑贞，却看见汪淑贞的脚底竟然已经烧着了。婆子立刻喊一声：“快拿水来！”早就有人拎了一桶水，直直地冲着汪淑贞浇了过去。景桓担忧地摘下黑布罩然后问汪淑贞：“小姐你怎么样，脚底下疼不疼？”
　　汪淑贞被这一冷一热吓地出了神，怔怔地看着自己烧坏了的绣鞋只是木讷地摇着头。
　　只听许太太忽然一声大喝：“混账！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她的目光灼灼逼人地看着汪淑贞，汪淑贞惶然地看了一眼许太太就忍着脚底的疼痛站了起来，景桓扶着汪淑贞走到许太太跟前。汪淑贞强忍着脚底的疼痛恭恭敬敬地拜倒在许太太跟前，还未及说话，就忽然听见一声巴掌响，汪淑贞脸上豁然一个手掌印。
　　汪淑贞惶惑地抬头看着怒气冲天的许太太，许太太声色俱厉地说：“这一嘴巴打你不知好歹，连进许家门该首的规矩都不好好受！”
　　汪淑贞这才明白原来许太太是说她踩翻了那炭火盆，于是汪淑贞压抑着内心的委屈缓缓说道：“请太太原谅我的无心之失。”
　　这个时候一旁的杜若晴慌忙走到许太太身边温言说道：“母亲别生气，淑贞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今天是好日子，大家和和气气的才是要紧啊。”
　　许太太冷峻地看了一眼汪淑贞说：“如果不是看在晴儿的份儿上，今天有你好看！来人啊，重新给她罩好黑布衫，给我好好过一次炭火盆，不然绝对不能让这个下贱之躯进我们许家的大门。”
　　那几个婆子慌忙重新准备了一番，汪淑贞也没有干爽的新衣可以更换，只能湿漉漉地又重新套了那黑布衫然后忍着脚底的疼痛又过了一遍那炭火盆。汪淑贞战战兢兢地给许太太奉了茶，许太太也并没喝，只是冷笑一声说：“看你就知道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能长出这样的眉毛，轻佻的让人恶心。”说完许太太就径直离开了，只留下失魂落魄地汪淑贞，她端起一杯茶奉给杜若晴，杜若晴接过茶扶起了汪淑贞。
　　随后杜若晴朗声对其他下人说道：“你们去忙你们的，今天的事不许随意传说，少爷和老爷知道了是要生气的。”
　　然后又对自己的贴身丫鬟春兰说：“你去给二姨太找一身干净的衣服，另外去请个大夫来给二姨太看看脚上的烫伤要不要紧。”
　　汪淑贞低着头感激地说：“谢谢少奶奶关心，奴婢感激不尽。”
　　杜若晴上前走了一步，只看见汪淑贞双眉似蹙非蹙，两目似泣非泣，虽然尽是一身狼狈，但却天然生就一身袅娜之态，不禁心下感叹道，这样一个可人儿竟然嫁与别人做妾，而且刚进门又遭受这般。杜若晴温言说道：“我常听若麟提起你，我长你一岁，妹妹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快回房去换身衣服。少爷刚刚有事出去了，一会回来了我让他去看你。”说到此处杜若晴心头忽然一酸，女子成婚是大事，可是丈夫去一天同时娶回了两个，虽然是嫡庶有别，然而杜若晴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阵怅惘。
　　汪淑贞心下明白，如果与正妻同一天被娶进门做妾，丈夫在与正妻圆房之前是不能见妾室的。因此汪淑贞淡然地说：“姐姐一番好意，妹妹心领了。只是规矩是不能改的，还请姐姐与少爷共修欢好，按规矩行事。”
　　杜若晴也不勉强，嘱咐景桓好好照看汪淑贞。
　　汪淑贞被安置在盘水阁里，走进园门就看见两棵“丫”字型的梧桐树，再往里走却发现无路可走确是一个硕大的内湖，而四周则是绢帛乳白色的回廊柱，走进去就是正厅，汪淑贞心里不觉纳罕，怪不得叫盘水阁。一个叫做冯婆子的妈妈引路到这里对汪淑贞说：“二姨太，我是这个盘水阁的管事妈妈，您以后就住在这。这盘水阁是咱们府上径直最好的一个了，您先进里屋去歇着，有什么事您喊我就成。”
　　不一会许振宁就回来了，他先去父亲屋里跟父亲说了一下汪家绸缎庄的事，“父亲，汪家绸庄的事我已经都办好了，汪伯伯让我给您带个好。”
　　许嘉宗眯着眼睛说：“我听说汪淑贞已经送过来了，既然已经嫁进来了你也应该改口不要再叫汪伯伯了。”
　　许振宁温言达到：“是，儿子记住了。”
　　可是许太太沉吟片刻却说：“老爷，只是一样，汪淑贞到底不是妻。振宁如果改口，恐怕……”
　　许嘉宗并不看许太太，缓缓说道：“汪淑贞虽然地位不如汪丙辰大女儿汪淑妍，可是到底是汪家的血脉。振宁叫一声岳父也是对我们许家以后的生意有好处的，况且，那孩子到底嫁过来也是不容易的，男子汉大丈夫不用为这些细枝末节烦心。”
　　许太太只得不再说话，片刻，许嘉宗说自己有点累了，于是就有下人扶了他进了内室休息。许太太看着许振宁叹了一口气说：“刚才你那二姨太进门可是轰动了许府上下了。”
　　许振宁饶有趣味地看着许太太说：“怎么轰动了咱们家？想是她太漂亮，所以惊艳了母亲吗？”
　　许太太白了一眼许振宁，“你呀，就是油嘴滑舌。她刚才过碳盆的时候竟然踩在了炭火上，竟然把自己的脚给烧了起来。”
　　许振宁大吃一惊，然而忽然疑惑地问：“只是，她为什么要过碳盆呢？”
　　许太太叹了一口气说：“虽然你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可是那汪淑贞的出身你也是知道的，不过一下碳盆我怎么放心就让她待在你的身边。”
　　“虽然是这样，可是您这样做让她一个女孩子多难过……”许振宁小声说道。
　　许太太走近许振宁说：“你别是被她那狐媚子的脸给迷住了，我就是不喜欢她那副样子，跟她那个……”许太太忽然住了嘴不再往下说，许振宁还犹疑地问：“什么？”
　　许太太说：“没什么，你忙你的去吧。”
　　许振宁刚要走，许太太忽然叫住许振宁说：“你今天不许去看那个汪淑贞，这是咱们家的规矩，听见了没有？”
　　许振宁无谓地答应着就来到鹿韭园，杜若晴穿了一身红色绣鸳鸯的旗袍站在门口正等着许振宁。许振宁看见杜若晴手里拿着的是一条淡紫色的丝帕，不禁笑道：“你这丝帕倒是好看，只是你这一身红旗袍倒是和这手帕不搭了。”
　　杜若晴笑着说：“我也觉得这红色未免太艳了，我素来也不穿这样的衣服。只是成亲的规矩，新娘子前三天都要穿红，所以我也只能这么穿着了。”
　　许振宁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说：“那倒也没什么，你长得白，红色倒是衬得起。只是我还是看你穿素色的好看，加上你本来就文静，倒是有点《红楼梦》里林妹妹的感觉了。”
　　对这两门亲事许振宁好像并没有多大的波澜，他虽然是风月场里的高手，可是要说惊心动魄的情愫确实从来没有过。他只当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处了玩世不恭倒是寻常男子的心思。只是杜若晴确是大不相同，她从第一次看见许振宁那率性地一笑，那爱情就开始发芽。后来总是听说许振宁的“纨绔事迹”，杜若晴就总是独自嗟叹。然而在她的心里总是觉得，如果有一个机会让许振宁和她相处，他就一定会爱上自己，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她觉得许振宁也许就是浪子，而她就是要让他回头的那个人。
　　许振宁看见杜若晴正在出神，就问道：“你怎么啦？”
　　杜若晴急忙回转过神情说：“没什么，我只是惦记着淑贞妹妹的伤要紧不要紧，刚才去了大夫，因为要迎接少爷，所以我都没能细问一下。”
　　许振宁点着头思索一阵，忽然站起身来说：“你今天也可能累了，你先好好歇歇，我去看看她。”
　　杜若晴恍然一愣，看着许振宁的眼神里满是诧异，许振宁也忽然想到他母亲刚才的叮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竟然给忘了，那这样好了”，许振宁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小丁，小丁！”
　　小丁飞也似的跑了进来说：“少爷什么事？”
　　许振宁想了想说：“嗯，你去盘水阁看看二姨太，并且问问她的伤怎么样了。还有就是问她还缺什么，如果缺了你就直接取了给她送过去。”
　　杜若晴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暗淡，然而那暗淡也只是一瞬之间，当许振宁走过来拉住她的手的时候，那眼神里又瞬间燃满了浓浓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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