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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更重游
一夜的雨,隔天起来,路上全是米黄色的槐花,陷在泥泞里。以为全落了,抬头看上去,浓绿的树荫里藏着的也都是米黄色的精灵,挨挨挤挤,生生不息,大街小巷全是槐花的清淡的味道。花娇将手机广播调到FM91.5,这是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的一个双语频道。每天早上七点多,有一个教外国人学习汉语的节目,女主持人叫雅洁,声音很是成熟沉稳。花娇曾经听过她的透明直播,现实中活泼开朗得很,声音很多时候是能欺骗人的。花娇喜欢这样的反差,每天早上的节目都按时收听。节目不长,但是介绍的很多东西都很有用。
一路听着到了学院,时间还早,大家都没到。花娇走到小教室去将窗户开了,靠着窗口做了两个深呼吸。一回头看到楼下书吧的老板冲自己招手。花娇诧异万分。这个书吧的老板很是清高,从来不跟人打招呼。这会儿刚刚八点,他的书吧一向十点才开门,店里的服务生也不少,哪里轮到他这么早来。平时见他不过是心情好时过来溜达一下罢了。这样想着,正想问他有什么事情。又见他冲自己做手势,意思是让她下去。花娇更是诧异,想了想还是坐电梯下到了一楼。书吧老板一见花娇就问,“柳莺跟你是什么关系?”
花娇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天柳莺说过,这是她在美国念研究生时的师兄。花娇不想告诉他自己跟柳莺曲折婉转的亲戚关系,只含糊说了一句,“我们是亲戚。”老板也没细问,“哦”了一声,停了一会才说,“你把她的电话给我一下,那天没顾上。”
花娇想他跟柳莺是师兄妹,给个电话什么的应该没什么关系。拿出手机来,报给了他。看老板存了,说了声“再见”,准备上楼。没想到老板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花娇,“你拿着这个,你以后来我这儿,如果我不在,让他们给你免单。”花娇不想接,自己无功不受禄,但老板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姿态很是殷勤,不接的话,实在是像打人的脸。于是忙伸出双手接过来,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认真看了看。洁白的小卡片上只印着姓名和电话,一概头衔什么的都没有。细细看了他的名字,“□□”,扔在人堆里都捡不起来。已经有学生来上课了,赶紧道谢,一边往电梯口走,一边回头看他。早晨的眼光那么好,打在他身上,身量够高,脚下一大片都是浓重的阴影。见花娇回头看他,露出一个笑容,宛如云破月出,花娇一时出了神,没踩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赶紧回头,进了电梯。想着一会儿将这事儿告诉柳莺,一忙竟然忘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想起□□的那茬子事儿,记得柳莺说过找工作的事儿,也不知道找得怎么样了。给柳莺发了一个微信。没想到电话马上就打过来了。花娇抢在柳莺开口之前,将□□要她的电话号码的事情告诉了她。没想到柳莺说:“早上就接到他的电话了,问了我工作的事情。”
花娇赶紧说:“你工作找得怎么样?”
柳莺在那头感叹,“没想到只出去两年国内的变化这么大,谈了好几家,但是都不是很满意。”
花娇赶紧安慰她,“你能力又不差,学历又好,只是还没碰到合适的而已。再耐心等等。”停了一会又说,“要不你来幽州试试。”
柳莺在那头好长时间没出声,过了很久才说:“我是真有这个想法,今天□□也跟我说了工作的事情,还推荐了一家很不错的公司。”
花娇在这头惊奇,“啊!他那么能耐啊。”又问:“是什么公司?”
柳莺在那头说了一下公司的名字。花娇惊叹,“正好和你的专业对口,你赶紧去试试吧。”又觉得奇怪,“他自己怎么不去这样的公司。”
柳莺在那边笑了笑,“我们觉得是珍馐佳肴,人家可能觉得涩口。再说了,你看他那性子,哪里是规规矩矩上班的人。”
花娇想起他对人爱搭不理的那个劲儿,“呵呵”笑了几声,对柳莺说:“你过来面试的时候给我电话吧。”本来还想问问最近刑楷跟他怎么样的。但是现在她都决定离开直沽来幽州,估计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问了也不过给她添堵。
下午回家的时候,在电梯里遇到姨妈,一脸的疲惫和憔悴,估计她今天不是出去见客户就是去工商税务了。姨妈开了一家会计公司,从老板到员工只有她自己,手头却有着100多家公司挂账,一到报税之前整个人都是崩溃的状态。今天又是九号,正是最忙的时候,想着晚上没什么事情,便跟姨妈说:“我晚上想吃大盘鸡,去你家做可以吧?”
姨妈巴不得有人搭把手。
花娇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上学的时候,开一下煤气,妈妈都是不让的,生怕不小心烫着她。开始上班了,便也学着做饭,先是在电饭锅里煲个粥,然后可以自己煎鸡蛋,慢慢的便觉得没那么难。现在网上的视频又丰富,想吃什么随便搜搜就能搜着,貌似也不复杂。慢慢的,厨艺竟然操练得还不错。连一向挑剔的妈妈对花娇做的菜也是满口肯定。
拎着剁好的整只鸡回来,用水冲净了,沥干,再用料酒,葱姜蒜腌上十五分钟。热锅凉油,将姜爆香,鸡块扔进去,翻炒到五分熟,倒入两碗水,烧沸了,土豆块扔进去,转小火,盖上锅盖,十五分钟后撒上盐,盛在白色的骨瓷深碗中,撒上香菜,香葱。
热腾腾的端上来,牛牛已经老老实实坐在餐桌跟前了,看到花娇,只赞了一声,“好香!”便吃得头都不抬。花娇摸摸他的头,让他慢慢吃。小伙子才八岁,但是一天堪称打仗的节奏。五点从学校回来,一个小时得写完作业。半个小时吃饭。七点到八点,一三五围棋课,二四六是乐器。然后还有半个小时的线上儿童英语口语,一天忙得跟陀螺似的。跟他相比,花娇觉得还是自己小时候幸福。放了学,也不去什么舞蹈钢琴,坐在那一架子的蔷薇花底下,捧着书看得昏天暗地,伸手就是奶奶切好的碧绿的甜宝,或者是莹白的荸荠。也不用担心蚊子,那一边坐着爷爷,一边看着手里的《三国演义》一边替她摇着扇子。
突然想到好久没给爷爷奶奶打电话了。上次听妈妈说,爷爷奶奶又搬回那个有着深深天井的院子住去了。花娇小时候在那个带着天井的小小四合院里住了很长的一段时光。在那里,时光仿佛都是凝固的,特别是雨天,雨滴顺着屋檐汇聚在那一方小小的凹进去的天井里,又慢慢地沿着暗沟流出去,那是花娇永远看不腻的风景,就像爷爷永远也没看腻过的线装的《三国演义》,就像奶奶一直放在窗台上的《老皇历》。还有还有,就是花娇最爱的那一大架子的葳蕤的蔷薇,在雨里那么狼狈,像是被雨浇透了的美人,楚楚可怜,但是只要日光出来,就又恢复成风情妖娆的模样。花娇想,什么时候再回去住一段时间呢。最好是夏天,沁凉沁凉的,仿佛远离万丈红尘的另一个世界。老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年纪越大,越是怀旧。喜欢一切老旧的东西。明明在那个城市工作了将近四十年,最后放不下的,还是从祖爷爷辈传下来那个小小四合院。伯父爸爸姑姑们都抱怨:住那么远,有什么事情又照应不到,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花娇想,那是因为他们都没在那个院子里住过,住在那里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会有什么意外呢。花娇从来不担心爷爷奶奶住在那个院子里会有什么事情。也不担心爷爷奶奶住在那个院子里寂寞,那里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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