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镜象

　　你骗我。Aiwa双拳紧握，站在阳光下对白羽天使呐喊。杜 若云却不答腔，只是面露讥讽微笑。你骗我！他一步冲上前去，重拳将美男子打成猪头。不见杜 若云躲闪还击。

　　Aiwa对杜 若云深恶痛绝。他虽然接受Viki，却不能忘记自己同时也是刘爱华。虚假记忆与真实人格形成的是他无法舍弃的自己。这一点他知道多少也无法控制。可是刘爱华的记忆里没有爱情。好不容易寻到可让他快乐的人，这死鸟人怎么死活都不肯让他顺心！

　　他打得累了，拎住杜 若云领口。面目狰狞。说你是骗人的！

　　杜 若云却对他露出依然寂寞的笑。你自己已都不能信，我还骗你做甚么。你与这人一同，究竟为得什么，难道不敢承认？这天使彩光流转的金色眼眸好是悲伤，教人瞬间结冻。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什么？仿佛失意孩子，Aiwa转身面对眼光一直看他的孪生兄弟。

　　这人的名字分明是Victorian Chen，却与他记忆中的陈伟奇过分相像，即使是父子，也太离谱。他自己也与记忆中的陈一般形状，倘他是刘爱华，编这个故事的人心思未免诡异。他猜不透二十年后的刘爱华在想啥。阴谋的味道四处弥漫，他确实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踏入陷阱。

　　此时此境，夹在杜 若云和Victorian中间，他的一只脚已拔不出来。

　　他说。Viki，你决不会骗我。Viki语调平直。没错，我决不会欺骗自己弟弟。

　　他略略惊讶：那倘我不是你弟弟？Viki这个人喜欢拐弯抹角，有时真教他讨厌。

　　倘你不是Aiwa，那么从将你错认起就等于在骗你。因为对你说的话，原本都是对Aiwa在说。——Viki语中含笑。——没有人天生下来能决定自己命运。如果刘爱华真有本事偷龙转凤，随意置换他人记忆，那么这世上只有他自己不能被捏造。他与我们不同，已如神般存在，又何必费心揣度他要如何摆布我等芸芸众生。

　　维兰在一旁拍手叫好。Victorian你好有见识，要不要考虑和我一同，我保障Akira碰不到你半分毫毛。却被Viki说不用。你那只靠概率四处乱蹿的Akira我见不到，也等于他没碰过我。

　　Aiwa不禁哑然失笑。这个是他兄弟的人怎么可以这样邪恶，随随便便便把二十年后的自己像二十年前一般，踹到了火星上去？这般行事作风跟某人好像，确实需要维兰保护也未可知。

　　这一群人谈笑风生，自然没空搭理某只经典的Akira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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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遇到刘爱华以前，刘聿并不是真得憎恨陈伟奇。陈伟奇是谁？陈伟奇是他筝儿提过的名字。若筝儿在世，陈伟奇便是路人甲乙丙丁，与他毫无干系。遗憾那孩子早死，于是陈伟奇便成了一棵桩子，一根刺，卡在心里。

　　一个人若失去挚爱，心中往往嫉恨更甚仇恨，只因报仇容易，想要挽回已经失去的，却难如登天。使人丧心病狂，只教他懂得恨还不够，还要使他心中充满嫉妒——嫉妒使人对身边所有的好视而不见，于是甘愿放弃一切，哪怕道德良知，只要能将他人生活揉散弄碎。

　　所以刘爱华不用捏造陈曾对刘筝做过何等残酷事。他虽陷害自己兄弟，却字字句句都是真话，好生坦荡。只因他明白，刘聿不是单纯无法原谅陈伟奇。真正使这绝望父亲无法忍受，是自己的儿子已然不见，这天下却仍有其他幸福的父亲，能看着孩子慢慢老去。

　　刘聿为杜 若云安上翅膀。如果有一天大风吹过，这个与筝儿一模一样孩子也不会就此不见踪迹。然而逝者已逝，无论努力多少，他真正想见的人，根本不会回来。所以哪怕知道筝儿消失之处风声依旧，也不能使他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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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dward Chen在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间，听见熟悉的声音叫他名字。清朗声线，字句末尾的弧度却教人难以琢磨。若不能将此人捉在手中，看他眼睛，确实会教人不明白他所意为何。

　　他在叫得是Aiwa还是爱华？

　　风太大了，他听不清楚。

　　他看青空万里在自己身边拉长，拉长，再度拉长。转眼便将他整个淹没。他想起十六岁时，少年联盟赛，他挂帅带领棒球社冲刺卫冕。也是个碧空如洗的晴天，投手丘上，他与兄弟四目相交，看得到彼此心中所愿。

　　直球。阳光下，Viki藏在护具背后，表情坚定。

　　他摇头，知道一个月中连连与强打对决，Viki手腕伤已严重。他的直球确实厉害，伤人伤己。

　　直球。掩饰不住决绝，他们要赢，还要漂亮，Viki坚持。

　　心知自己终究怄不过此人，他只好妥协。扬手急掷，看那快速球快如火箭，眨眼削过球棒边缘，直冲入好球带。下一瞬，他原本半跪的兄弟已狠狠翻倒在地，捕手手套高高举起，胜券在握。

　　除了他俩，谁敢相信这已是他们棒球生涯中的最后一球？

　　当天诊断出来，Viki右手手踝碎成三处，这一生已没法再接他的球。Aiwa不动声色，一边学车一边陪哥哥养伤，三年后便被遗忘，带着最佳少年投手光环从棒球世界消失。

　　因此，Victorian Chen这一生，都会是Edward Chen的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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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接到时，Aiwa在Viki怀中眨了眨眼，看这人比天使美好百倍，仿佛周身都在发光——但愿不是大气摩擦着火痕迹。白色羽毛在他们的周围随气流上升，最煞风景。全部都是杜 若云炸开后四处飞溅的鸟毛。Aiwa确实佩服也不知是老头子刘爱华的想象力，还是疯狂科学家刘聿诡异的复仇精神，总之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他一点也不觉吃亏。

　　人总是要死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然而对有质量的人来说，轻于鸿毛是美好想象，在杜 若云的对比牺牲下，这两个活生生的人类贴在一起，真不属于传说中不能承受之轻。

　　他想知道曾经劝说Viki与之一同的跑路的维兰．翘德兰此时在干什么。八成在瞪着一副怎么瞪也瞪不大的小眼睛，对天空中华丽飞舞的鸟毛狂跳脚。他暗笑这小子是否早知道Viki会拒绝才邀他一同做妖怪。摆明了是在看好戏。他也嘲笑死老头刘爱华太混，临终也不忘拉他下水。怕他再活过二十年，不肯跟着一同去死。

　　这个世界很经典，每个人都爱遵循经验，相信某某事会在某某时刻发生。情况似乎无可救要，他下一秒自己便会和哥哥一同亲吻地球母亲。真真正正同生共死。——那样挺不坏，换成刘爱华，他也会如此觉得。

　　但是维兰翘德兰说过Akira此时可能正在某处。如此一切最好就不要太过经典，好使时空对Akira来说没意义。死老头刘爱华想要改写这个故事，却没意识到与Akira并在一处，改写故事的过程等于他自己也要被改。其结果就是，他早早动笔，写到结尾处，结尾和头已对不上号。

　　他问Viki，你信不信，我也可以很有个性。Viki回答，你是我弟弟，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他笑笑，迎着大风，辗转亲吻这可爱男人的嘴唇。蓝天隐没，城市蜂窝仿佛从他身畔长出，地球朝他们越飞越近。事情原本便该如此——

　　God said: “Let there be light.”

　　后来，因为有光，人便相信了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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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Edward Chen的个性，跟告死胖子和杜 若云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长翅膀这么八点档的情节在他身上发生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他和Viki一起摔了，但没有死。至于为什么从一千一百米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活，即使用经典的说法来解释，也很好理解。——Aiwa把从Viki上衣口袋里掏出的LA7011启动识别器，照他三年前投球那个气势，在水平位置上向他的宝贝丢了出去，势不可挡，擦着维兰的头顶过。

　　车门开启，操纵仪只用三秒便到他手上，其时他们已持续下降二三十层，然而对7011而言，如此距离根本不成问题。唯一遗憾，那只识别器去找刘筝了，他的儿子再能行之前要动大手术。

　　Aiwa对由狂跳脚变为充满怨念的维兰挥手告别。一只鸟人Akira被解决掉了，另外一个老头子Akira还没有得到处理。Edward Chen这个人喜欢一不做，二不休，刘爱华如果运气不好还在苟延残喘，晚年可能不会太好过。

　　Viki问他你怎知上哪去找。Aiwa坐在哥哥腿上，看衬衣牌子看得开心——运气不好，曾有过一面之缘。——从里到外，百分之百名牌，这人定是阔少。老头子刘爱华要死了正好，反正他也是刘爱华不嫌弃自己用过的，可以把湘湘买回家当小老婆。

　　心有灵犀。Viki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把捉住他溜进长裤想翻出标签的手，撇到一边。——车买给你，但不是送给你。一共2860mil，一次算你10mil好了，慢慢还。

　　Aiwa接受现实的能力很强，不在乎亲兄弟明算帐。但是他不太敢问一次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想那也没差——日后一定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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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iwa再次回去的时候，湘湘坐镇音像店，在啃一本叫做《苗苗》的小说。

　　湘湘用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他说我找刘爱华。湘湘又用乌黑的大眼睛看着Viki。Viki露出礼貌笑容。湘湘说他不会见你们，你们的故事已经结束，很快就要从他脑中蒸发。

　　Aiwa不开心，说开玩笑。他说结束就结束？他当自己是神？

　　湘湘说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个喜欢写YY小说的男人，最多把自己当成Otaku。最近为了给你们搅基，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甚至还发生了老清老早，光着身体在厕所里洗内裤的人间悲剧。真教人无语凝噎。总之一切都结束了。请你们以后自己搅自己的基，不要再来烦他。

　　Aiwa在Viki怀疑的目光下默了一会。然后小声辩解。我真得没有过……等到他们争论完这个问题。发现湘湘已经像个鬼影子一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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