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凤凰

　　雪慢慢的小了，很快就收住了，这场雪并没有下很久。

　　陆小钗跟着哥哥陆九金走在雪地里，向了镇江城里走去，她一向是个乖巧的女孩子，哥哥不说的事，她一向极少主动去问。

　　两人闷声走了一程，陆九金停下来等着陆小钗赶上来，关切的问：“冷不冷，还忍受的住么？”

　　陆小钗低语道：“还好。”事实上她已经冷的手脚都麻木了。

　　陆九金竟然笑了笑，从腰间拿了小小的酒坛出来，递到陆小钗面前道：“要不喝口酒暖暖身体，很管用的，一口下去马上就不冷了，小虎带出来的九里桃花醇，我还没舍得喝呢。”他别的不带，是一定要把酒带出来的。

　　陆小钗别过脸去：“我才不喝呢。”

　　陆九金把忙的酒收了回来道：“不喝最好，这是九里桃花醇不是别的酒，就算给你喝了，也是糟蹋粮食。”

　　陆小钗撇了一眼陆九金的酒坛子，趁他不注意一把飞快夺了过来，她迟疑了一下，仰脖子大口喝了几口，这九里桃花醇虽然比着几文钱的浊酒要醇的多，但毕竟也是烈酒，陆小钗极少沾酒，她这么急促的喝了几大口，一下子给呛的连连咳嗽几声，酒也洒了不少。

　　陆九金急忙拿过她手中的酒坛子，他不心痛陆小钗还在不停的咳嗽，却在惋惜好酒，连声道：“不能喝酒就不要勉强，看看浪费了好多，多可惜。”

　　陆小钗没好气的道：“这酒比你亲妹子还金贵？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我们爹娘捡回来的，因而自小便随随便便找个人家就许给别人，亲生的女儿，哪个父母会舍得这样？”

　　陆九金嘻笑了道：“你不是捡回来的，我才是捡回来的好吧。”

　　陆家兄妹虽然不久前才吵了一场，但实则两人感情极深，亲兄妹不说，陆九金带着她一路南逃，亲族中只剩下二人来到江南，两人相依为命，沿途吃了不少苦，自然又多了一份情分。

　　陆小钗轻轻叹了口气，默然不语，陆九金道：“走吧。”他们又走了一段路，陆九金忍不住又道：“其实小虎并非你看到的面那样，他外表冷漠，内心却是一片火热心肠，谁家有难，他看到知道了，总会竭尽所能伸手帮上一把，你哥哥的眼光难道会看错人？”

　　陆小钗听了只做未听到，默默走路不说话，陆九金接着道：“你再细想一想，若是他真的不堪，那怕就是你们有父母之命，纵然爹娘依旧还在，我这做哥哥的也定是首先就不答应，我陆九金明知是火坑，还忍心能把自己妹子往火坑里推？”

　　陆小钗停了脚步，陆九金走了几步看她没有跟上来，就停下来等她，陆小钗缓步跟了上来，她走到陆九金身旁道：“那……那他为何又成了官府捕拿的要犯？”

　　陆九金道：“那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让他行事方便掩人耳目而已。”

　　“假的？”陆小钗有点疑惑了，陆九金看看四下无人，才低了声道：“他实际上就是官差捕役，怎么可能会真是个贼人？如今世道混乱，盗贼四起，其中不乏一些极难捕拿的江湖大盗，想要捉拿到这些人归案，必然要多花点心思，小虎便也装做盗贼想法接近这些人，好伺机捉其归案，若是他装的不像，别说捉不到盗贼，说不得他自己都性命难保，你说官府不给他做个像样子的海捕文告，行不行？”

　　听了陆九金的话，陆小钗低下头去，她想起了卞刺虎，也就是曾阿牛赶着驴车，搭载着那个哑巴大嫂一家三口悠然自得的样子，那个时候，如果说让陆小钗说他是一个坏人，打死她她都不会相信的。

　　他一会儿叫卞刺虎，一会儿叫曾阿牛，一会儿又自称叫花子莲，只是因为他身份特殊，需要保密。

　　陆小钗心中对卞刺虎又有些好感起来了，想想如果他真的是坏人，真是那个采……采什么的大盗，自己定然难逃其毒手，她一向心底善良，总是不愿意把人想的很坏。

　　她甚至有了听哥哥的话，真的就这么嫁给这个曾阿牛的想法，至少这样可以让哥哥安安心心的去做他想要做的大事，再至少，她和这卞刺虎是父母之命自小订亲的，陆家说到做到，是有信用的吧。

　　陆小钗傻傻的一路走，一路的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思来想去的，就这么嫁一个不熟悉的陌生男子，总是感觉有些委屈，而且这个男子还曾经那么可怕，那么可恶。

　　二人一起走到了镇江城下，陆小钗才想起多问了一句：“之前爹爹不是说过姓柴的吗？怎么又成了……，他如何又成了姓卞的？”

　　陆九金道：“你们家祖上大富大贵的人家，虽然此时家道中落，捕役身份低贱，他不想辱没了祖上的功德，对外就用了个假名字。”

　　陆小钗定了一下，才想明白为何哥哥对她自己用了“你们家”这样的一个用词，脑子这才转过弯来，原来从此以后，她就和哥哥成了两家人了，她以后的陆姓前，可能要加上另外一个陌生男人的姓了。

　　陆小钗不甘心的又多问了一句：“那他真正的大名叫什么？”

　　“柴玉惊。”陆九金说完这个卞刺虎的大名，转身城门左面的一条道路，此时天色刚过午夜，大雪之下，四下更无一人，只有兄妹两人踩着积雪行路的吱吱声。

　　镇江城门外也住的有不少老百姓，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村中的大街也不过一里长，稀稀疏疏的散落着几十家店铺，陆九金走到街边一破旧的房屋檐下，抖落身上的积雪，伸手在门上轻轻的拍了数下，轻喊道：“老石，老石开门。”

　　他声音不大，毕竟在深更半夜里太于寂静，陆小钗也跟着哥哥来到屋檐下，雪光半亮，依稀看出这是一座两进的房子，屋檐墙壁都没有招牌旗帜，也不知是什么店铺。

　　陆九金敲了几声门，停下来听了听动静，跟着又小心的敲了几声，屋内终于听到有人用沉闷的声音道：“谁啊，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睡了。”

　　陆九金压低了声音道：“是我，捡尸体的陆老九。”

　　陆九金在镇江城附近十里八乡还是有点小名气的，许多人都认识这个爱喝酒的壮汉，大家索性把他喊作陆老九，这样更顺口一些，尽管大家其实大都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因为他做的活儿，实在是太触霉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