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欲尽

　　惜寒走上前去，将白青文拉了起来，然后对着余下的人说道：“免礼平身。”一群人这才依次站了起来。白青文将惜寒迎进庄内，惜寒轻声跟白青文说着话，后面一大群人纷纷让出路来，站在两旁，南山紧紧跟在惜寒身后，始终保持着半步的差距。大家都站在两旁看着这三人，却无一人敢跟上前来。
　　白青文将惜寒安置在了若白山庄的知非轩里，之前惜寒的母妃回娘家省亲的时候，带着惜寒在知非轩中常住两月，距离如今，也已经将近十年。虽然知道自己曾经和母妃一起在这里居住过，但是看在惜寒眼里，也是一片陌生。时光流逝，今时与往日，依然天壤之别。十年前的栗贵妃盛宠空前，十六岁入宫，从此皇上专宠，若白山庄一时之间无人敢欺，这一切的一切，在今天，却再也不会被人提起了。
　　白青文将下人全部驱散，独留访波，书竹，楚秦，许迎四人在侧陪同，南山站在惜寒的身后，一言不发。白青文是江湖中人，本对朝政毫无了解，却因为自己的妹妹白栗而被卷入了这纷纷扰扰之中，此时，更因为白栗的困境，而束手无策。纵然武功盖世，却没有办法能够对现在的局面做出什么来。“殿下，娘娘她，可还安好？”惜寒闭上了眼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接着猜说道：“母妃直到最后都不愿和我一起出宫，她说，那个人不会这样对我们的。”
　　白青文看着惜寒的眼睛已经通红，想着自己那个多年未见的妹妹，心里也是酸楚难当。惜寒知道，自己此时不应该感情用事，他将自己出宫这一路，原原本本讲给了白青文。
　　“那个女人盛宠愈隆，但是一直没能诞下子嗣，去年春太医诊出喜脉了之后，那个人欣喜若狂，接连几日都罢朝宿在太央宫中。皇奶奶冲到太央宫中大骂旋贵妃，害得她胎气不稳，他甚至，一把将皇奶奶推到了地上，母妃听到消息赶到的时候，皇奶奶正坐在地上晕了过去。母妃扶着皇奶奶，那个人抱着妖妃扬长而去，全然没有回头看皇奶奶一眼。”
　　“他伤了皇奶奶的心，皇奶奶在床上病了两月有余，不愿再见那个人，他也就没有拜见过。外面都在说，妖妃喜欢莲花，他竟特地为她建了一座宫殿赏莲。皇奶奶对着母妃一直流泪，希望回到奉珏寺中颐养天年，逸风先生几番力劝，才让皇奶奶改变了主意。”
　　“在这次出宫之前，我也很久没有看到他了。从前每日是他在看我的功课，但是那些日子，仿佛也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个女人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但是那之后一直好好的，大家都以为，日子会就这样过去了。皇奶奶也不愿意再见那个人，我也慢慢地忘了那个人从前的好了。可是我本来以为，他喜欢那个妖妃，对着我和母妃，也是会有怜惜的。我以为凭着这怜惜，我和母妃在宫中，还是会有一个容身之处的。”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妖妃就开始一直生病了，那个人为了妖妃，请了很多民间的医师，却一直没有治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回疆的巫师，试了一些奇怪的方法，妖妃一点一点的，开始好了。那个人高兴得不行，揽着妖妃，给了巫师很多赏赐。但是最后，巫师却说，要想根治妖妃的病，只有一个办法。”
　　惜寒说到这里，遽然停下来了。白青文已然知道后面的事情，实在不忍再让惜寒继续。房间里面的几个人，也都知道剩下的事情。南山站在惜寒的身后，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手。那一夜实在是太让人难忘，直到多少年后，南山看着已经站在最高处的惜寒，也深深地记得那一刻他绝望的脸。
　　皇帝将这件事牢牢地封锁，但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就这么迅速地通过口口相传，惹得天下皆知。路上监视的人来回转动，大家不能互相讨论，但是人们的眼睛里，对于当今的皇上，全都是怨恨。是怎样一个糊涂的父亲，对着自己十五岁的亲儿，竟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
　　房间里面的人中，书竹最小，自然最隐藏不了感情。他看着惜寒，眼神里既有同情，也有怜惜。这样的神情，惜寒已经看得太多，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在被逸风先生救下之后，他呆在自己的存孝殿中时，身边所有侍奉的宫人，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惜寒相处了十五年的宫人们，都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小心翼翼。惜寒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身上的衣服仿佛被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他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遮掩住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而变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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