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若干年后再想起那日的情形，总是会想，倘若可以，我会选择不去开那一扇门，这样也许我的一生可以安稳无澜。然而，却是我亲手打开的那扇门。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所有苦痛悲伤绝望无奈，都是我的罪有应得。
　　门外站着的是他，风尘仆仆，眉眼疲惫的他。茶色四周镶青色宽边的直缀，因为斑斑雨迹而深浅不一，带着一身的水汽，额上不知是雨亦或是汗，水莹莹的。我的心突然抽紧了，不多想便已经抽出袖中的帕子，想替他拭去，待帕子轻摁在他发鬓时，才惊觉我们之间的距离是这样的不清。抽回手，帕子的另一端却被他抓住，月青色的纱绢，就这样在我和他的拉扯之间蹦紧，手中稍微松懈，帕子便这样被他抽过去。这时我才发现他身旁的小厮已经湿透，便连忙着人带他去换身衣裳。
　　只剩下我与他两人，就这样安静的站着。见那小厮大致段时间是回不来，于是便转身进了屋，抓起他留给我的那两件物什，再次回到他面前，伸手递给他。他却不接。见如此，我道：“清婉是守诺之人，现下定是要物归原主的。”见他无所回应，我也顾不得周全礼仪，便将那两样塞进了他的怀中，转身躲进了厢房中。
　　凝神静听外头的动静，他没有扣门，亦没有走，仿佛只是伫足于此。没多久，他的贴身小厮来了，只听见他道：“爷，咱们回去吧。”
　　“再等等吧。”
　　“爷，您连夜冒雨赶来，本就受了风寒，这衣裳怪湿冷的，贴在身上指不定风寒更严重了。”
　　“爷，您就听小的一句劝吧。这艺妓哪都有。大不了咱再去找个可人的。”
　　“爷，您为了一支簪子连夜赶过来，这姑娘不识趣，您又是何苦。”
　　“阿为，眼下你的差事是做的越发的好了，嗯？”
　　然后便是良久的沉默，在后来，只听见他轻叹一声，道：“也罢，我们回府罢。”那一声罢搅得我柔肠百结，心窝处像是被人狠狠的用粗绳系紧，难受得透不过气。把自己抵在门上，却仿佛再一个瞬间便要冲出去，去问一问他怎么这样傻，去问一问他为何要去寻一支簪子，去问一问他可否安好，更想替他拭去额上的水滴，想为他递上一碗浓浓的姜茶，不知他喜不喜欢轻轻的甜，亦或是接不接受姜的辣。然而这一切在今日便戛然而止，所有的将来都变成了奢望。只因为我不能，不能将他卷入烟花之中的事事非非，亦不能去赌他的欢喜能有几日。如此待他，他一定对我失望透顶，不会存分毫念想，我便也安心。
　　屋外再也没有身影绰绰，我坐在方才吃酒的几案旁，归燕想着我们尽兴，便热了许多的酒，方才还剩了些，只不过有些凉了，我也无心再去暖一暖，便以冷酒下肚。梅花酿甚好，不自觉的便可以醉人，冷冷的酒水顺咽喉而下，凉彻心腑，返上来的酒劲却是热的。前人道一醉解百愁，如今我便也要醉一醉，虽唯有一愁，却比百愁更伤人。
　　此后的几日，平静如水，却也无半点欢愉，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是雨不再下，春日里融融的暖意映衬着心中的空洞。仿佛全世界都是热闹的，唯有我是寂寥的。李昀终是不来了，可是我的琴和素沄的舞一时成为宜春苑的头牌，我独自沉浸在自欺欺人的平静与奔忙之中。
　　红浥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可我却不愿意提，几番之后她也不再追问。我原以为可以这样的，一直生活下去，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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