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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出走的孩子
寂静的夜,史工俊一个人平躺在宽大的纯白色床上。房间周围除了一个纯白的立式衣柜,就是床旁纯白的书桌,墙壁也是白色的。此刻,一片白色完全披上了夜的黑衣。
他一个人独居在偌大的豪宅里辗转难眠。繁忙的公务使他觉得疲惫,可是这个冷冰冰的家却很难使他全身心的放松下来。他干脆下了床,抱住被子枕头走到楼下,打开巨大的液晶电视,在一楼大厅柔软的沙发睡,他那高大的身体此刻蜷缩在被子里。一条温顺约摸3个多月的纯白色萨摩听到大厅有动静,就从狗窝里爬出来,睡眼惺忪的打开黑珍珠般的双眼,伸个懒腰,屁颠屁颠的跑到大厅,看见主人果真又来大厅睡了。宽大的电视银屏沈默无语的一闪一闪的播放着电视节目,蓝色的光投影在他坚毅的脸上。
小萨摩名叫叮当,它一整天呆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觉得无聊寂寞极了。看见主人,叮当一路小跑跃上沙发对着主人的脸一顿猛舔。史工俊本来没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此刻感受到狗狗热情的滚烫的舌头以及黏答答的口水,就睁开眼,从被子里伸出手温柔的抚摸它柔软的头,然后把身体放平。狗狗停止了舔他,安静的蜷缩小小的身子傍着主人身边睡觉。他停止了抚摸,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人一狗互相在这孤独的世界慰藉着彼此,心灵得到了温暖,这是一种生命体与生命体间沈默的交流,它超越了任何世俗的界限,互相依赖彼此信任。
史工俊是个多疑的年轻人,他害怕孤独,却又如同大多数人那样对其他人心怀戒备,不肯轻易打开心灵的大门。即使偶然脆弱,心灵之堤倒塌,他也会迅速放下闸门,不会允许有洪水猛兽把他吞没的情况。所以,他第一步就是不让任何人登门拜访他的私人豪宅,即使是悦子或者上文提到的中年女人。因为她们铁定会打破自己井井有条的生活,提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要求。对于家庭,他是既渴望又害怕。在大街上,便利店,餐厅等等公共场合随处可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得景象,他们欢声笑语一起度过平淡的岁月,一起承受生活的快乐与艰辛。这种幸福的光辉将他隔绝在外面,他带着羡慕,怀疑,冷淡,期盼等等复杂的感情审视亲情。从童年的开始感受到的冷漠疏离的亲情,始终如影随形的伴随着他……
记得很久从前,那时史工俊才二三岁,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都是保姆整天带着。那时,父亲母亲在家里大吵大闹,乱摔东西的情景在他小小的脑袋里留下了模糊的映像。他再长大些的时候,在一次放学回家,推开大门的刹那,边缘锐利的某种东西横空出世砸向了他柔嫩的额头,鲜血咕咕的从额头的小口流下来。可是,他并没有哭出声来,痛楚带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就消失了,只留下了濡湿的痕迹。他看到父亲母亲从刚刚激烈暴怒的表情瞬间变成担忧惊恐,他们一个箭步一起跑到他的身旁,父亲大声呵斥在墙角吓得哆嗦的保姆拿来急救箱,母亲则紧紧的怀抱着他,口里喃喃说:“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了!”一阵手忙脚乱后,一家人就急急开车直奔医院……
这件事,在弱小的史工俊眼中是为数不多幸福的事件之一。在他受伤的瞬间,他才深切的感受到父亲母亲是真心关心自己孩子的。这种强烈的关心的情感让两个工于心计,斤斤计较的大人脱离无尽争吵的长途跋涉中暂时停下脚步,低头望望他们之间快要断裂的纽带,看看这个无辜的孩子如何因为大人的贪婪自私狡诈而处于苦痛之中……
还有一件事让小史工俊中记忆尤深。那是个天空蔚蓝的大晴天,云朵们组合成各种欢快的图案,有老虎的形状,有花瓣的形状,甚至连龙的形状都有。小史工俊惊诧于大自然的神奇,夸张的抬头望着天真烂漫的各种奇形怪状的云朵,风轻柔的吹动着它们。此刻,带小史工俊出来公园的保姆去卫生间去了,临走前嘱咐他跟小朋友一起玩,不要到处乱跑。可是,小孩子对于大人的意见通常充耳不闻,天上的云朵跟着风的尾巴走了,小小的他也跟着云朵的身影走了……
保姆从厕所出来后,四处找不到他,心里焦急万分,吓得哆嗦,只好如实告知他的父母。他的家里人顿时乱成一锅粥,四处搜索……
太阳下山,晚霞也来过了,天空越来越暗。小史工俊不知自己到了哪里,一个人在黑乎乎的巷子里走,月亮的清辉照着地上发黑的石板路。早已习惯孤独的他紧紧闭着嘴唇,一路摸索回家的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终于走到充满人流的大街上,一路上灯火通明,一个个陌生人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便利店的橱窗摆放着各种包装精美的食物,他肚子很饿,可是高傲的他不肯低头讨要食物,只是多看了几眼,就继续按着模糊的记忆行走。在这个孤独的世界,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独立行走,因为他没有可以撒娇的对象,没有可以被人欺负了可以帮自己出头的父母。父母对于自己的要求,永远是以忙为借口。他对于忙碌的大人世界感到无法理解,父亲口中永远是他的企业,母亲则每天不停抱怨生活忙自己的服装厂,而自己学校的零碎事件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很幸运地找对了回家的路,路上偶尔遇到怪叔叔朝他吹口哨吐口水,他吓得一路狂奔。小小年纪,他已经深切意识到这世界的某处埋伏着不可知的陷阱,就等着他的到来……
天空已经完全变黑了,他小小的身体与这黑夜奇妙的融合在一起,他带着黑夜一起奔跑,黑夜也为他披上了隐形的外衣。到了熟悉的家门,那雄伟宽大坚硬无比的钢铁之门,在他小小的手触及的瞬间,就感受到彻骨的寒意。这个家门是与别个小朋友的家门比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啊!它雕花砌石的尊贵以及巨大冰冷赋予了他尊贵冰冷的气质,他与它之间是相通而又互相独立的存在,这点与他和父母的关系也是同样的。
“哒哒哒……”他用弱小的手掌摇晃着门口的围栏。围栏旁边的石头墙上有门铃及对讲机。不过由于他还太矮够不着,只能以最原始的方式撼动它。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弃努力,天地间也没人在意一个小孩子此刻在冰冷的天气里等待回家,却无情的被一道高高的围栏隔绝在家外。他望着围栏那头长长的弯道,以及弯道旁被昏黄路灯照亮的秀气的花草树木,觉得家此刻对于他仍是遥远的存在,这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路专是为了隔绝自己与家的可恶的存在,它是那么的阴森与可怕。
他转过身来,气馁的蹲着身体,用细细的手指在地上划着圆圈。他在思索,思索着一些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深奥的问题,属于远超大人想象的问题。
他想要逃离,乘此机会远走高飞,远离冰冷,争吵,远离所谓的亲人,去属于一个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活着,让他们永远找不到自己……
这种极端的高涨情绪让他开始仇视起父母,想要彻底远离他们,把大人世界的烦恼通通从自己身边抛开。他只是这样想着,理性却让他迈步开步伐。这个世界还有可以归属之地,容身之所吗?
他孤立无援。
但是,这样的家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带着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他选择离开这个养育他却又带给他无尽悲伤苦痛的家,走向未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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