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一片青色羽毛轻柔地落在她的鼻尖。
　　师妹……师妹……
　　夜风倾身俯吻过的微笑，苍白的容颜。
　　木鱼声断，她忽然心一惊，浑身颤抖，冰冷的汗珠沿着额流下，是谁，在什么地方哀伤地低声呼唤着她——从蒲团上站起来，月光自窗外流淌，照映出羽翎血花点点，她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松，拔剑冲入深重的浓雾之中。
　　云间透出的月光下，飘落一片青色羽毛，她低头，羽毛落在掌心，看见头顶笼罩着巨大的阴影，俯仰之间，巨鸟挥动着华丽残破的羽翼，低声悲鸣。
　　“青鸾！”
　　巨鸟摇晃不定地向树林深处飞去，卷起落叶飞花，枝桠碎叶划破她的衣衫，渗出一道道血痕，一路狂奔，她只听见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还有自己急促的呼吸。
　　青鸾在河岸盘旋数圈，缓缓隐入云中。
　　“伽蓝，”
　　借着一层淡淡的月色，她发现了树影下的人，伤痛不堪，满身是血，还有，那一头灰黯的青蓝色的长发。
　　“师妹”他睁开眼睛，扯出一个微笑。
　　“怎么会？”她抚上他脸上的刀痕。拭去唇角的血迹，小心翼翼。
　　伽蓝像是承受不了强烈的光芒，闭上眼，低声叹息，透明的月华模糊了他唇角的伤感，好久好久，微风低拂过凌乱的发丝。
　　“师父的信。”
　　他颤抖着如枯枝的手指，微喘着气撕开胸前的衣衫，露出白衣上暗红的字句——
　　无忧徒儿，城池烽火不断，众人中毒极深，已入骨髓，除佛国莲花，无他可救，七天为限，速归。
　　“师妹……”看着她的苍白的容颜，他说不出口，为什么命运总是这样错综复杂，千回百转地在为难她，一而再，夺走了父亲，而今又夺走要守护一生的人……
　　她是修行的人，却总得不到宁静。流血的一刻终于还是到了。
　　“你放心，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他睡得沉了。她在他枕边半跪下，月华流淌如酒，浸漫了窗台，昏黄的灯下，她极力仔细地将他的容颜看清，铭刻心上，如牡丹般清艳的容颜，从一开始的孩提时代，到如今，她唯一对不起的他，她只怕是一生都偿还不了，他凌厉跋扈的情意。
　　此时此刻，真真是你我之间的诀别。
　　站起来转身背向他，趁着这个机会，解除佛莲的封印。
　　铁剑出鞘，披了一袭月衣，剑刃清透如冰，寒光浮掠，映出一双清冷眸子——“破！”——笼罩着莲花的昏暗封印灰飞湮灭，佛莲化成珍珠大小的种子，落入掌中。
　　“快走。他快醒了。”
　　一片青色的羽毛落在窗上，蓝发男子俯身伸出苍白修长的左手。
　　她微微僵住，站在窗前侧过身，终究不敢回头。
　　“师妹。”
　　风刺痛她的肌肤，对上伽蓝深幽的双眼她才回过神，挥动着华丽巨大的羽翼，青鸾已冲入九霄，飞过夜空千里。云低风疾，月下翻腾着妖梦的气息——
　　眼前划过一道凌厉的寒光——
　　“述园……你等等我。”风中带来懒慵温柔的呼唤，男人一袭红衣翩然而至。背着月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后退一步。
　　唇角扬起一抹笑，山鬼手中的血痕剑直刺蓝发男子的胸膛——锵——铁剑出鞘，银星飞溅，莲足轻点，无忧空中腾起，刺向，男人的心窝——一瞬间，她仿佛感到自己穿越过他的身体。
　　不，不是真的，定神一看，她莫名地安心下来。他还站在她面前，有些疲惫温柔地笑着，风中的红衣如飘渺的流云，他的容颜越来越苍白，唇边流出鲜红的血液，她惊恐地低首，剑刃染上了鲜血，自剑尖，一滴，一滴……
　　“为什么……”凤目中掠过哀伤，不甘，以及被背弃的凄楚。
　　“我不是——”不是这样的，她的本意……从来就不是要伤害他。可是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
　　他淡淡地笑了，她想靠近他，他后退一步……风太烈了，她睁不开眼，苍白的幻影穿透她的手指，男人了无声息地坠入黑夜，红衣翻飞。
　　她忘不了那个人了无怨尤的浅笑……
　　血红的牡丹，落花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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