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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宵引
话说第二日辰时阖宫妃嫔均往寿安宫向皇太后请安,各个谨慎恭顺,不敢怠慢。皇太后并非元湛生母,她原是先帝皇后,元湛即位后顺理成为皇太后。而元湛的生母淑妃却只能列为皇太贵妃。
向皇太后请过安,本应再往永安宫向皇太贵妃请安。此时永安宫的宫女却来传话说太贵妃久病未愈,太医说要静养,妃嫔们不必请安了。皇太后闻此,便让众人散去。
懿夫人刚出延寿宫宫门,又有宫女来报,说皇太后召见。懿夫人不知何时,忙将仪容又整理了一番,小步快行过来。皇太后将宫内人遣出,悄向懿夫人道:“这些个新晋宫嫔可都还安分?皇帝可有特别偏爱的?”懿夫人正愁一肚子苦水无处倾诉,忙道:“哎,怕是再过几日媖宁这夫人之位只能拱手相让与人了。”太后冷笑道:“你夫人的位分是哀家封的,纵使是皇帝也不敢胡来!”
懿夫人委屈地说:“我宫里的傅氏,还未正是入宫便封了敏贵人。这入宫第一日皇上便去瞧她了,也不曾来探望媖宁。”皇太后轻哼一声:“那敏贵人的父亲是大理寺正卿,怕是皇帝想要一番作为啊。你的眼光应当高些,想要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想要咱们沈氏一族保百年太平,只有咱们沈家的女儿当上皇后。元湛到底不是我所出,你瞧他登基不过五年,也开始重用新人咯。若再不抓紧,你父亲中书令一职迟早被人夺了去!”懿夫人点头道:“媖宁断不会让姑母失望。”
皇太后抱怨道:“你也不必怪别人夺了你的宠。你入宫五载了,肚子也不见有任何动静。哀家力保你的位分又有何用,没有子嗣终究是空啊!你瞧那庄妃,生了皇长子,多大的殊荣。这么多年了,皇帝还不是隔三差五的去陪她,何曾有一刻冷待?”
懿夫人心中不悦,低下头去,说:“姑母教训的是,媖宁好生调养身子,为皇上绵延子嗣。”皇太后严厉道:“哼!哀家也不瞒你,咱们沈家小一辈儿的女孩儿也长大了,哀家能扶你为夫人,自然也能扶其他女子为夫人。”
懿夫人袖中的拳头早已攒紧,面上却强忍着,正声道:“妾身谨记太后娘娘教诲。”皇太后见懿夫人这般模样,不再责怪,反倒柔声说:“媖宁,只要你诞下皇子,哀家立刻让皇上封你为皇贵妃,也让你父亲给眉姬侧室夫人的名分,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这眉姬正是懿夫人沈媖宁的生母。沈氏一族与皇室渊源深厚,自大齐开国以来,便先后出了两位皇后,三位贵妃,族中杰出的男子更是担任着朝廷重要官职。沈媖宁的父亲、皇太后的亲哥哥正是本朝的中书令,位高权重,把持朝政。眉姬原是沈家府上的一名舞姬,身份低微,又只剩下女儿,愈发不得沈家老爷待见,各房夫人对她们母女俩讥讽相向,甚至肆意打骂。元湛登基后,皇太后为了巩固自己在后宫势力以及沈家的利益,便有意择几个沈氏女孩儿入宫为妃。沈家嫡长女早已嫁给皇太后的亲生儿子元宸为王妃,于是这份差事便落在了沈媖宁身上。皇太后悄悄地将沈媖宁过继给沈家正室夫人,又允诺媖宁给她的生母一个侍妾的名分。
听闻皇太后提及母亲,懿夫人不禁动情,小心打听着:“母亲在府中可好?”皇太后说:“你的母亲是沈家正室夫人,自然什么都好。”懿夫人脸色一沉,不再言语。皇太后继续说:“你父亲也没亏待了眉姬,每日好吃的好用的一样不少。只怕将来叫她一声眉夫人也不是难事。倒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哀家怜你才与你说这些,今后还是少问些吧。好了,哀家今日说了许多话,也乏了。你下去吧。”懿夫人跪安回宫。
且说宛凝听闻皇太贵妃身子不适,不免有些担心。回皓月轩后,便叫来南瑾问话:“南瑾姑姑,你原是皇太贵妃身边伺候的,可知她老人家身患何疾?”
提及侍奉多年的老主子,南瑾动情地说:“太贵妃娘娘也无大碍,只是季节更替之时常感风寒,多年的顽疾了。太医们都瞧了个遍,却也不见根治。”宛凝吩咐说:“南瑾姑姑,可否劳烦你去永安宫问问,我想瞧瞧皇太贵妃去。”见小主关怀老主子,南瑾高兴地不得了,立刻前往永安宫打探了。南瑾走后,宛凝又派清泗打听,得知皇帝每日申时都会前往永安宫给太贵妃请安。
午膳过后,宛凝又重新穿戴了一番,换了一身青碧色的衣裳,只带了南瑾过去。昭阳宫距永安宫并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宛凝步入寝殿,皇太贵妃正卧在床上。宛凝恭顺地叩首请安道:“常在林氏愿皇太贵妃凤体安康!”皇太贵妃支撑起身子,两旁的婢女连忙上前在太贵妃身后加了两个松软的垫子。太贵妃伸手招呼宛凝说:“走近些,让哀家瞧瞧。”宛凝起身走至床边,宫女又拿来凳子让宛凝坐下。皇太贵妃握着宛凝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说:“小丫头长大了,出落得愈发标致了。你外祖父身体可好啊?”宛凝含羞低首,说:“回太贵妃娘娘的话,外祖父身体康健着呢。”太贵妃说:“是啊,你外祖父戎马一生,身体自然康健。不像我,大半个身子都进了棺材咯。”闻此宛凝紧张地说:“太贵妃娘娘鸿福齐天,长命千岁。”
太贵妃并不太在意,笑着说:“什么百岁千岁,都是些念想罢了。”宛凝向南瑾使眼色。南瑾端上一盅汤药,说:“娘娘,这是小主亲自熬制的桂枝汤。”太贵妃端起汤药,嗅了嗅,奇怪地说:“这汤药好香,一点药味儿也没有。”宛凝回道:“此汤是用桂枝、白芍、甘草、生姜一块熬制而成。听闻南瑾姑姑说,太贵妃不喜药味,于是多加了些花粉来调味。想来药能入口了,太贵妃的病自然也会好了。”
太贵妃尝了一口,大加赞赏道:“果然是个有心的孩子。不过你多去皇上跟前、皇太后跟前走动才好啊,我这个老太婆没用啊。”宛凝拜倒在地,说:“妾身并非想邀功邀宠,只是念着宫中举目无亲,只与皇太贵妃曾有一面之缘,感怀故人方才前来探望。”太贵妃笑了起来,说:“快快起来。看来是我想得肮脏了些,你外祖父不仅治军严明,治家也有方啊。哀家也许久没听你的琴声了,不如就弹奏当年寿宴上的那曲吧。让哀家听听,你的琴技可有长进啊?”
待宫女们架好古琴,宛凝弹了一首《良宵引》。清风入弦,绝去尘嚣,琴声幽幽,令人神往。一曲毕,太贵妃久久才回过神来,说:“吟猱绰注,起承转合,井井有条,浓淡合度,意味深长啊。说来你这孩子与旁人格外不同些,当日寿宴上皆是赶热闹的安排,唯独你这曲《良宵引》清越和雅,曲虽小,却气度安闲,哀家一直念念不忘。今日重闻旧音,实在高兴。”宛凝笑着说:“若太贵妃不嫌妾身琴艺粗糙,妾身愿意时常侍奉左右。”太贵妃高兴,招宛凝坐到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神色慈祥,说:“好孩子,你有这番心意,哀家自然高兴。你也应该多花点心思在皇帝身上啊。”
宛凝低下头,缓缓说:“皇上九五之尊,宫中诸位姐姐皆是贤良淑德之人,自然会待皇上千般万般的好。妾身只想在这后宫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再无他求。”太贵妃闻此不作声了,深感这孩子与众不同,将来是福是祸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宛凝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起身向太贵妃跪安,说明日再来探望。出了永安宫,南瑾问道:“小主知道皇上申时来向太贵妃请安,何不多待片刻?”宛凝走在悠长的御街上,望着看不到头的远处,说:“南瑾姑姑也以为我今日去见太贵妃,是为了拢获圣心?”南瑾垂首说:“奴婢不敢。只是小主既然入宫,也该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一番。”宛凝叹息道:“谋划?这宫里哪一个女子不是在为自己谋算?到头来不过一抔黄土罢了。今日你算计我,明日我算计你,又有什么意思呢。”
南瑾跟在宛凝身边,不禁又多瞧了宛凝两眼,屋内杂陈。南瑾自十岁入宫,侍奉过无数主子,这般奇人还是头一次见。只能暗自为宛凝祈福,愿她事事遂心,永无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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