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野

　　总角小童长到八九岁，头发就能梳两只角了，她的毛茬却一直不长。
　　“哼！”满头虱子的妞妞不高兴地把头扭到一边，姑娘扯着她的长发一头按到水里，“脏得哟。”
　　妞妞瞪着她，她放下桶，拔着头发笑：“我再去烧锅水。”
　　晚上的天空没有星，怪黑。洗完头发，将杀虫药粉碾细，混着酒，涂在头发上，用厚实的布包稳，是药虱子的土方。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味，头发太长太多，想要抹匀，得使劲搓。妞妞被搓得怪叫。
　　她提着柴刀，夸嚓一声，木头碎成两半。
　　第二天一大早，她烧着火，包着头的胖子冲过来，挤着她虚眉弄眼的。送了块木头进灶，莫名其妙：“怎么了？”
　　“看到我头了吗？待会儿就要拆了，好想知道这次能药死多少虱子！”抱着头，小心的扶正布条，怪委屈：“看到了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哦，老怕它被我睡掉！”揭开锅盖看一眼，惊叫道：“你煮这么多山药啊？麻不麻，你手削了山药会很麻的，等会儿不准摸我头哦。”又说：“昨晚上我头其实也挺麻的，大半夜的，药效上来，它们就在我头上爬来爬去的，还痒又不能挠，拿头撞了几下墙，撞死它！”
　　她妈拿着一件衣服出来，刚好撞到她妈怀里，苦哈哈地乐：“妈，拆了嘛？拆了嘛！”被白一眼，“吃过饭再拆。”
　　“就是，还想吃饭的。”她面无表情的插嘴。
　　哼。没头脑和不高兴。
　　没头脑吃过饭还要烧几锅水烫那些晕乎乎的醉虱，按着她妈的吩咐叮嘱不高兴：“早上检查过，说你根本睡掉了包头，粉都磨掉了。重新上的药酒，还要再等一等药效。”
　　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哼！
　　一会儿却坐到她身边，拿头墨迹她的手：“痒嘛，你帮我挠一挠。”
　　她不慌不忙地从灶里抽了根燃火的木头，说：“烫死它们？”
　　“唉呀，”不高兴都快哭了，“你个大臭蛋！”
　　她小声的嘟囔：“不知道谁才臭。”
　　哇哇哇……又哭了。
　　闹不过不高兴，她妈只能拆，边拆边骂：“也只有你，夏天生虱子，还好意思哭。”
　　“妈妈，不是我嘛，”泪眼婆娑的，伸手指着她：“我们一起进去的，老太公家的猫猫不听话，叫得好难听的，她都抱不了猫猫，只有我能抱，我抱着猫猫才不叫了。”又要搂她妈的脖子，“妈妈抱。”
　　“你是猫啊？”无奈得不行，小心推开：“好了，头低下。”
　　她往盆里加热水，妞妞低下头试了试温度，手还抓着她的围裙擦鼻涕。她打掉那只手，唉呀道：“瓜娃娃，我这围裙刚落灰了，越擦越脏。”
　　噗呲，她妈再也忍不住笑，点点她额头：“这孩子，”又用热帕子给不高兴擦脸，说：“看你姐把你宠得，瓜娃娃，可要当个乖娃娃。”
　　哼，我在数虱子，看到一个虱婆，手手脚脚的好多。哇，掐死了还带响声呢。咦，好多血，恶心。
　　虱子没药死多少。
　　她妈理着这一头湿发，笑着拿剪刀比划，“她姐给按住了呀，妞妞力气可大。”
　　她说：“能有我劈柴的劲大？”
　　“得使出杀猪的力才行。”伴着嘴，听着妞妞的魔音，利落地咔嚓。
　　闷闷不乐了几天后，妞妞冲进里屋，慢悠悠地摸着平头，拿小眼看她：“那个谁说的，还是挺好看的嘛。”
　　她将一束头发，编成长辫，用红线合拢，盘旋着放进时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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