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之求情

　　第十一章

　　不过，因为周礼邦每天会等自己，叶景还是暗示明示了自己的老师，争取自己能准时下班。既然他一定要等，自己又没有办法，只能争取让他少等片刻。

　　两人就这样平淡起来，但却弥漫了甜蜜。

　　急诊的一天的副班就意味着二十四小时的工作时间，往往还三四天连起来上，吃喝睡都要在科室里。叶景虽然没有上过这个班，但是武悦上了。看到武悦那副惨样子，叶景还跟周礼邦说，“你没有看见武悦，这孩子上副班上的跟小呆子似的。急诊的副班，真是挑战人的神经，不过，幸好我没上，希望后面两周也没有。”

　　周礼邦看着女孩乐呵呵的笑话自己的同伴，劝解道，“别笑话人家，小心后面你也要上。”还被叶景白了一眼，没好气道，“你这是希望我上副班？”

　　“没有，副班那么累，我怎么会希望你去上呢？”周礼邦赶紧解释。

　　“那就好。”叶景还满意的点点头，表示孺子可教。

　　这么一来，周礼邦都不敢告诉她，医院规定实习生在门急诊的时候各种班都要上的规则。所以等到叶景看到自己在门急诊第三周的排班时，真的是眼泪都没有了，为毛自己要上五天的副班吗？不是说副班最多上三四天的吗？再转头看见武悦幸灾乐祸的表情，叶景心都在滴血，果真不能轻易嘲笑别人，往往惨的人是你自己。

　　所以傍晚见到周礼邦时，叶景还是难以开心。周礼邦好心问，“怎么了？”

　　“怎么了，没怎么了。”叶景耍性子回了一句。

　　周礼邦知道女孩的脾气，你越问，她越不想说，当你不问时，女孩又藏不住话，竹篮倒豆子似的，都说出来了。果真没一会，看到身旁的人不问，叶景脾气又上来了，指责道，“我都要上副班了，你都不安慰我？”

　　周礼邦还是笑意满满，“你都不和我说，怎么安慰你啊？”

　　叶景这么一想，果真好像--好似--真的没说，自己的责问，好没有道理。现在想想越觉得自己胡搅蛮缠，果真一会，叶景不好意思了，想道歉又说不出口。

　　看着叶景好像嗓子里有鱼刺丝的，想吐又吐不出来，周礼邦倒自己心疼了，右手拍着女孩的肩膀，安慰，“好了，不纠缠这个问题了，现在我知道了，说吧，要怎么安慰你？”

　　叶景被周礼邦这么体贴的话一说，越发觉得自己蛮横了，很像问一句，“你怎么受的了自己？”但想到现在两人的关系，又没有什么立场问出口。

　　只能强打笑意，“去打吃一顿吧，今天你请客，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周礼邦倒是欣然同意，“最近他们推荐了一家饭馆，好像不错，走，一起去。”

　　对于吃货的叶景，这个提议真的是满意到心坎里了。立即欢欣鼓舞的推着周礼邦，还急切的说，“那我们现在就去，早去早点回来。”

　　周礼邦就知道这样，吃的永远比自己重要。啧啧，什么时候我在你心里会比吃的重要呢？好像漫漫无期。

　　。。。。。。

　　第二天就是周一，一起去早饭时，叶景诚恳万分的说，“这一周，挑战极限，你也不用再来接我了，唉。”说完就是长叹一口气，五天的副班好难熬啊。

　　周礼邦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安慰道，“上完副班，你不是想去佛云山上寺庙玩吗？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吧。”

　　听到这话，叶景的惊讶倒是来不及掩盖，“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我猜猜，唔，是武悦说的吧。我就知道她嘴没门。”说道后来都气急了。

　　不就是拽了你几次吗，让你陪着一起去吗？转眼就出卖自己。

　　周礼邦只是笑而不言，被叶景逼急了，只说，“我答应武悦了，不说是她告诉我的。”

　　听到周礼邦的话，叶景暗自开始想怎么折磨武悦，让你当叛徒。

　　周礼邦好心问，“你怎么折磨她？”

　　叶景气的牙咬咬，“不告诉你，你俩狼狈为奸，是一伙的。”

　　周礼邦倒不敢问了，只能心里默念，武悦同学，你自己保重。过段时间请你吃顿大餐，弥补一下你。过后心安理得的盘算的出行计划。

　　一下子有了两个动力，一是怎么折磨身边的叛徒，另一个当然是出门啦。似乎五天的副班也有了盼头，干活也有了动力，可无论怎样，副班就在那。

　　不停的出车，各种病人。每天每一刻就惊心动魄。即使半夜三更，一被喊醒，穿着睡衣，随手拉起床头的白大褂，套上就下去。

　　第一次出车到车祸现场时，抢救病人时，天空乌云敝日，似乎风中都带着呜咽，地上哭声冲天，血迹弥漫，撞毁的车里，哭泣的人们，躺在地上的人们，有的已经断气，有的满脸血迹，断腿的，撞到头，老老少少都在嘶吼。而自己所谓的白衣天使，只能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这样了。上一刻，还窝在护士值班室，和自己老师胡侃，下一刻自己好像一下子站到了地狱。不停有人抓住自己，满手血迹，满脸眼泪鼻涕，只是不停的恳求，“救救他。”

　　怎么救。

　　那么多人在恳求，那么多的人生命垂危。

　　可天大地大，自己就这么一个人。

　　抬着担架时，低头看见自己白色护士鞋的斑驳血迹，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这么现实的接触到生命的消逝，这么直白的明白自己的弱小。

　　“哭，就知道哭，有时间不知道多救两个人。”小灵老师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学生，咬牙切齿道。

　　连手都没有办法擦脸，只能带着哭花的脸，不停的穿梭在车祸现场里，满手的血迹，血迹斑驳的护士服，这一刻，才真正感到自己从事行业的伟大和不易。

　　平乐的省道301，那天七车追尾，致九人当场死亡，三人送进医院，未能抢救过来，致伤23人。后称之为612惨剧。其惨状，非亲身经历可知。

　　对叶景来说，后遗症就是无法看任何关于612的新闻或报道。太过于惨烈，只是回想都无法承受。

　　晚上10点过半，叶景穿着睡衣，靠在床边，懒懒的不愿意动，小灵老师花了半个小时都劝慰不下，生命以太过惨烈的方式消失在自己面前，无论是谁都不会没有触动的，自己学生心思又太过于敏感，不稍加劝慰又怕心里压力过大，可惜学生不给面子，说了这么久，只说自己没事。最后小灵老师只能以口干舌燥告终。

　　所以当看见周礼邦打电话过来，叶景也懒的接，谁都不想理，只想自己静一静，飘渺天地，总得给自己找一个休憩的场所。

　　周礼邦看见电视里满身血迹的叶景，就心疼万分，尤其后来看见新闻一角里抬着担架哭的伤心的女孩时，就一刻都呆不下去科室，打了电话，叫来自己下属的医生，让其值班一晚，自己就火急火燎的跑到急诊楼了。楼下转了一圈，没有看见的人，只能打电话给叶景了。哪知根本就没人接。

　　无奈之下，只好厚着脸皮到护士站，让护士站的护士用内线将人CALL下来。

　　“喂，老师。”听筒里传来叶景清冽的声音，感觉挺奇怪的，平素声音都不是这样子的，不过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打电话给叶景。

　　“喂，”叶景听不到回声，又迟疑的喂了一下，挺奇怪的，怎么会没有声音呢？

　　“是我。”被叶景的声音惊醒了，周礼邦立即回了一句，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在下面，你下来。”说完就挂了电话，周礼邦知道要是不挂电话，叶景那小丫头能找几十个理由，还不如直接挂了电话，不要一会，人就能主动出现。

　　叶景听着手机传来的盲音，嘴边的理由只好咽回肚子里。把手机一扔，叶景又缩回被窝里，我就不下去了，看你有什么办法。

　　等了半个小时，从床脚扒拉出手机，没有一个来电，叶景只能恨恨的抓起床边的白大褂，随便穿上，拖拉了拖鞋，就从二楼下来了。

　　转角后看见石椅上的男人，叶景也不愿意过去，只站在距石椅一段距离的位置看着长廊外的竹子。市医院还是比较注意医院装修的，医院里不仅有喷泉，雕塑，和好几个小花园，在朝阳公馆后面还有一片不小的竹林。此外随处可见各种花花草草的。比如急诊楼后就有一片很小的竹林。

　　看着这些，叶景难免想起远在家乡时，老家附近就见不到这些，但是庭院里自己也种了好些花，只是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被乐惜给折磨死。

　　周礼邦看着身旁的女孩子一脸愁苦，手掌放到女孩头上，温柔的问，“心情还不好吗？”

　　“不好，突然觉得我们好渺小，世界太大，我们能拯救的人太少，而灾祸太多。”叶景叹气道。

　　“总比一个不救好，我们只是正常人罢了。”周礼邦倒是淡定，说出话也是平淡的很。

　　“是啊，我们都是平常人而已。世间太过于看重我们了。”叶景也赞同道。

　　“有时候，看重也是一种负担。唉。”周礼邦认同道。

　　“那你每次去通知家属可以放弃是什么样的心情？”叶景好奇问，每次看见医生去和家属沟通时，都十分好奇，他们有时候是劝解放弃治疗有时候是通知抢救失败时，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一个生命的逝去，他们做了最后的刀手。

　　要是自己肯定不行，放弃太过于惨淡实在太难承受。

　　“心情什么的，都没有什么，而是思考着怎么最大程度保护自己吧？”周礼邦回答道。

　　“啊？”保护自己什么的，是什么，叶景疑惑了。

　　“当然了啊，你想想要是家属太过于偏激，认为是你的错，不会砍你吗？现在这新闻还少吗？”周礼邦倒是一脸正经的回答。

　　“唔，好像是。”叶景一想，好似也说的通啊。

　　“人生最悲催的是救治者在救治过程中被所救者终止生命。这也许就是现在中国医疗事业最大的悲剧吧。”周礼邦深沉的回答。

　　“那你后悔没？”听到这么沉重的回答，叶景转过头问。

　　“没有，总是要人从事这一行的。如果所有人都心有畏怯，那以后再有什么病，怎么办？有错是体制，不是这个行业，更不是我们这些救治者。”

　　“第一次发现，好像你也挺伟大的。”叶景全心钦佩说道。

　　“你也很伟大，从事为人类健康这项事业的每一个医务工作者都是伟大的，但是再伟大的人也有顾不全的时候，这个时候，不要灰心，接着努力。你说，对吧？”

　　“是啊，怎么能放弃，怎么舍得放弃。”

　　夜色里两人的身影，独单寂寞却又顶天立地。

　　也许这就是所有医务工作者最真实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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