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点

　　不论城市是变得多么流光溢彩，楼房有多么高，它始终留有一种原味，比如每个城市都有一些老城区，那里的路灯还是很普通的一条铁杆，那里的民宅还始终是用砖瓦砌成的，那里的糖水铺还是不加华丽的装饰，依然是四面粗糙的石灰墙，几张小小的油漆已脱落许久的方木桌，价格还是那么适宜。这里是学生享受的天地，特别是到了晚修下课，这条街上的糖水店坐的几乎都是天蓝色校服的一中学生。
　　这些糖水店中，非要分个高低的话，那要数面积最大、品种最多，且有一位特别受欢迎的“小林”老板开的那一间了。
　　听起名字来，许多人都以为这是一位非常年轻漂亮的萝莉姑娘，但其实小林是一位白白胖胖，带着无框眼镜的中年大叔。他的称号是这些学生给他取的，也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因为他的白，他的八卦，他能跟学生聊得特为默契和兴奋，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点点的娘娘腔，常常不经意间翘起了兰花指。他还经常鼓励那些前来吃糖水的男生说：“不要像我这么娘娘腔。”总是引得大家发笑的。
　　“呵呵，他又说这句话了。”诗怡坐在角落旁的椅子上，披着一头长发，与她对坐的是家远，他没有笑容，只是稍低着头，也不说话，两人都穿着天蓝色的校服。
　　诗怡看了看家远，依然不见他说话，自己先开口说：“我没想到你会叫我出来。”
　　家远并不因为这句话而惊讶，反而抬起头来用似乎带着微笑的眼睛看着诗怡，说：“我没想到你会出来。”
　　两人的眼睛都望向了桌面，并笑了一声。
　　此时，诗怡又说：“也许在初中你单独约我出来，我是不会出来的。”
　　家远接着诗怡的话题说：“在初中，我也不会单独约你出来。”
　　诗怡点了头，说：“是啊！或许我们都怕别人的闲言闲语，怕被同学看到，然后传到老师和爸妈耳中，那就麻烦了。”
　　“也许初中的我们都太懵懂了，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对吧！”家远也说。
　　“对。”诗怡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那现在呢？为什么又敢出来。”家远问。
　　“你应该问你自己，为什么现在你又敢叫我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这回换成家远点头了。
　　诗怡坐直了身子，看着家远继续说：“你叫我出来，并不只是吃糖水吧？一定是有什么不好在短信里面说的。”
　　家远看到诗怡这番认真的样子，自己也认真起来，跟着坐直身子后，才说：“大人们总以为他们想的都是对的，我们还不够成熟，其实有时候我们这些后辈想东西比他们更全面，更有价值。”
　　“这话不错，但是你为什么突然会说这些？”
　　“我有一位朋友想出去打工，他父亲不给，后来他说他父亲逼他上学，他将来也逼他儿子上学，就跟祖祖辈辈都种田一样。我本来是反对他打工的，但听他这么说，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每天上学放学，要么以后上班下班，好像生活就是这么没有意义。”
　　“你的朋友怎么想，包括现在的你是怎么想的，我猜不到，但是，我也有我自己所想的。”诗怡顿了顿继续说：“上学放学不断循环的确没有意义，但是不上学又能去那里呢？你的朋友说的打工，还不是上班下班。自己走的路，别人觉得没有意义，但对于自己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相反我们又怎么知道别人脚下的路是否对他没有意义呢？所以，尽管有什么读书无用论，那是他们的看法，并不能影响到我，即使是我爱的人叫我放弃，我也不会放弃，因为我有我自己要走的路。你朋友坚持自己的路，我很佩服。”
　　听完诗怡说的话，家远紧绷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了，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他不再纠结
　　于这个问题了，而是笑说到：“也就是说，如果你爱的那个人刚好向你表白，你也不会接受，因为你要学习？”
　　诗怡点了点头，才说：“现在是不会，如果他愿意等我到高考结束，那我就会接受他，如果他等不了，就证明他根本就不是真的爱我。”
　　“如果我爱的人，跟我提出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我会告诉她，我能等她。”
　　诗怡的眼睛有些通红了，低着头许久，才又抬起来，看着家远，说：“其实我一直都想跟喜欢我的那个人说。”她顿了顿，脸上没了笑容，眼里流露出一份坚毅，继续说：“从来就很少是男的等女的，我真的感到很幸福，谢谢你，一直都记得我说过的话，能够等我。”
　　家远低下了头，苦笑着说：“我也很想跟我喜欢的人说，如果爱情这么容易就得到的话，那样的爱情不会长久，也没有意义，爱情的双方都不会懂得去珍惜的。”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小林就捧着两大碗糖水过来，放在诗怡和家远面前的桌上，他们的眼光才从对方身上移走。
　　小林指着两人说：“我店里好久没有一对对的情侣过来咯。”
　　诗怡笑着解释：“小林，你误会了，我们是好朋友。”
　　小林坏笑说：“哎呀！每一对情侣被我看穿了都是说好朋友啦，放心，我小林思想还会这么不开放吗？我还鼓励我儿子谈恋爱呢！好了，先不说了，我得忙。”说完，一溜烟地走开了。
　　家远看着小林走远，突然笑了起来，说：“我知道答案了。”
　　“是吗，那说吧！”
　　“勇气、成熟，还有最重要的是清者自清。”
　　诗怡点了点头，两人再度笑了起来。
　　诗怡继续问：“下学期，你要报理科还是文科啊？”
　　家远想了想，回答说：“不知道，看我偏向于那边了。”
　　诗怡点了头，赞他说的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句“你要报理科还是文科”成了天湖校区里的学生们必问也必答的问题，因为从上一年开始，高考改革了，采用文理分科的政策，所以选文还是选理决定了他们的命运，这是高一的学生们必须面临的问题。有的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会在高一第二学期就开始进行分科了。
　　“理科。”那位戴着无框眼镜的祥云越发瘦弱了，穿在他身上的校服，显得宽大了，他望着春莹好奇的眼光，如实答到，也顺便给她一些建议：“我觉得你应该报文科，虽然你地理不怎么行，好歹你政治历史还不错。而且你不是说要当律师吗？”
　　春莹根本就无心听祥云说什么，她想知道的是：“那家远会报理科还是文科啊？”
　　“他没跟我说啊，不过他说理科比较好。我觉得他会报理科吧！”
　　春莹听后，得意地笑了，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祥云的房间。祥云看她得意的样子，摇了摇头，继续在台灯下看书。
　　高一的学生们碰上面总要互问一下，但是没过几天，也就忘记了对方的答案，除非那个人对自己非常重要，才会去记住，他们真正记得的还是自己内心的答案，在你问我答，我答你问的纠结中，高一的第二学期就过去了，曾经是天湖校区里的高一新生们就要搬到校本部，成为新一届新生的师兄师姐了，他们也就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高二生活。
　　幸运的是，祥云和家远依然同班，所以两人还是选择当同桌，只是没想到，幸运之神还会这么眷顾春莹，亲临她头上，让她也和家远、祥云一班。
　　得知这个消息后，春莹恨不得快些上课，老早就到新的教室里挑好座位，等待老师到来。在她一旁的祥云就说：“我没想到还会跟你同班。”
　　“很多事情你是想不到的，所以你就不要总是‘我以为’‘我以为’地去猜。”从一进教
　　室，春莹的嘴都是笑着的。
　　“我管你那个班，叫你报文科还报理科，反正你能学好就行，不要浪费了爸妈的钱。”
　　春莹听后，笑容一下子全没了，低了一下头，然后又抬了起来，看着祥云，用略微生气的口吻说：“你又知道我学不好。”说完就把头转到一边，不再理会祥云。
　　祥云也不再说话了，只好呆呆地坐着，期待发新书的那一刻。
　　可没过多久，春莹越发不耐烦了，好像在生祥云的气，又见祥云没啥动静，家远又未到，就带着自己那张生气的脸走出教室外面。她向学校门口看去，那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走路，而老师们多数是电动车，也有开汽车的，车子都是停在那棵紫荆树下。春莹不禁喃喃自语地念道：“紫荆花。”刚才的火气一下子全没了，反而露出了微笑，他迈起轻快的步伐，想到树下看看。她不过才下一层楼，就听到有人在喊她。
　　“春莹，春莹。”这是一把温柔清脆的声音。
　　春莹猛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位扎着马尾，眼睛很是迷人的女生，站在不远处。此人正是诗怡。
　　两人相互走近，诗怡先开口说：“听说你跟家远一个班哦，真是太有缘分了。”
　　春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才不是什么缘分呢。那你报了什么啊？”
　　“我……报了艺术班，学画画的。”
　　春莹很是吃惊，赶紧说：“为什么会报艺术班啊，我以为你会报理科呢。”
　　“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报理科的呢，文科不行吗？”诗怡奇怪地问。
　　“因为家……你的成绩也不差啊！”春莹本想说家远是报理科的，但还是没说出口。
　　“这跟成绩没关系吧！可能很多艺术生都是成绩一般般的，但是我喜欢画画啊，况且我以后想报的专业也是要学画画的，我现在开始学，不好吗？”诗怡抿嘴笑了一下，再说：“告诉你吧，其实我是不想算数，又懒得背书才报艺术班的。”
　　“你真会开玩笑。”春莹笑说。
　　“是真的有这样想过。那么你呢？为什么报理科，我看很少有女生报理科啊，莫非你……”诗怡竖起了食指指着春莹，春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敢与诗怡对视，生怕她知道自己的秘密——喜欢家远这个秘密。谁知诗怡只是取笑她说：“喜欢看帅哥，理科班男生较多。”
　　春莹立即摇头摆手地否认，诗怡看她表情这么尴尬，也就不再逗她了，说：“也是开玩笑的啦，谁会用自己的前途去玩，对吧！”
　　听到这话，春莹脸上又没了笑容，低下头说：“我现在有点后悔选了理科，觉得自己太儿戏了，我理科真的不行。”
　　诗怡拍了拍春莹的肩膀，安慰她说：“不论什么原因，既然选择了就是选择了，虽然说现在可以转科，但你能保证你转了后就不后悔了吗？”
　　春莹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诗怡便往教室里头看了看，人也回来得差不多了，就说：“好了，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这个问题其实早就应该在上个学期就结束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要回教室咯，你也快回去吧！”说完，诗怡和春莹挥手道别后就离开了。
　　春莹随后也回到自己的教室里，坐回原来的位置，想了好一阵子，才猛地回过头来对祥云说：“我不会让爸妈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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