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南山墨上花

　　遇见他之后，满眼都是他，满心都是他，占据我的所有。我愿待他来生笑，仿若初见。
　　—青烟
　　小童带着青烟往山谷走去，这里空气清新，鸟叫声声，植被茂盛，眼到之处一片绿色。如仙境一般，空灵的很。
　　青烟跟在身后走进山谷，这山似被劈成两半，中间是平坦大陆，两边却是陡峭山崖，有种神秘的感觉。
　　前面是一片巨大的瀑布，散发着五彩的光晕。
　　“等我一下。”小童停下脚步说。
　　青烟也停下脚步，静静的等着他。
　　那小童走到瀑布前，抬起手轻轻一挥，那瀑布竟往两边自动散开，中间居然显现出一条青石板铸就的大路。
　　小童转身向青烟招招手：“过来吧。”
　　青烟急忙跟上去，这所有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难不成乌衣山是座仙山。
　　瀑布里的景象与外面完全不同，虽然两边的墙上都点着灯，但还是黑漆漆的。
　　“这里比较黑，你自己小心，前面就快到了。”
　　前面果然有些亮光，仔细听，还有轻微的流水声。
　　“到了。”随着水流的声音越来越大，小童说。
　　青烟跨出去，迫不及防的光亮还是让她不急招架，急忙用手挡住。
　　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过来。”
　　青烟放下手，这才看见四周的景象，四处都是水，她的面前是一座桥，桥对面十几米处有几节石阶，石阶尽头，一位老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那位老人年近古稀，却给人感觉神采奕奕。
　　青烟走上桥，来到石阶前。
　　小童走到老人旁边耳语了几句便立到后面。
　　老人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问：“叫什么名字啊。”
　　青烟急忙掏出小册子。
　　“写这儿吧。”老人轻轻一拍桌子，桌上的纸笔便飞到青烟面前。
　　青烟拿起笔，不紧不慢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青烟……。”老人没看却径直念出了她的名字。
　　“一缕青烟……好不吉利，命薄啊……。”
　　青烟不解。
　　“所来何事？”老人又问。
　　青烟写下，火绒草。
　　“唉……”老人叹了口气，“丫头，乌衣山不好找，想必也是有贵人助你，我知道你为你夫君而来，想用火绒草救他，不过，这火绒草不好拿啊……。”
　　青烟一听老人的话，这山中必有火绒草。这是唯一能救南易的机会了，她不能放弃啊。
　　青烟向老人跪下，离开南易好几日了，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如果没有火绒草，他就要死了。
　　青烟眼泪止不住的流，老人摇摇头。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扶起她来，老人看她一身狼狈，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老人看着她的样子，一个女子不会说话，还能为夫千里迢迢寻药，着实不容易啊。
　　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我告诉你火绒草在哪儿，也会带你去。不过我要先告诉你，火绒草是一命换一命，你摘了它，你的命就是它的了。知道吗，结局就是，除非你自己吃下，不然就是你死。”
　　青烟怔住，半响含着泪坚定着眼神重重的点点头。
　　老人带着青烟来到一座塔前，不高，只有六层。
　　“这是供奉着火绒草的六层塔”，老人对着青烟说：“这第一层是冰，会冻麻你的全身，第二层是火，焚烧你的五脏，俗称冰火二楼。第三层是琉璃，满地都是碎琉璃，你要从这上面走过去，第四层是荆棘会挡住你，缠住你，你要穿过去。到了第五层的时候，你就要一步一跪的到六楼体现你的诚心，火绒草才会被你感动。而这些，每一个都会要了你的命。”
　　“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做到的，我会在外面点一炷香，你要在一炷香点完前出来，不然你就会死在里面。”
　　青烟牢牢记住老人的话，点点头推开塔门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寒冷令她浑身颤抖，背后的门重重关上，而她，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小童拿着香，一眼动也不动的盯着香看。香已经燃了五分之四了，而青烟却还没有出来。
　　“师父，您说这位姑娘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
　　老人双手背在身后，闭着眼睛：“再看看吧。”
　　香快要燃完了，小童着急的跺脚说：“师父，您去看看吧，莫不会真出事了。”
　　莫急
　　就在这时，塔门突然被撞开，满身伤痕的青烟摇摇晃晃的从里面出来，她的脚上还在流血，衣衫被荆棘划开，露出的胳膊上一道道伤口醒目的暴露在空气中。可是她的脸上却是微笑着的，她的右手拿着一株还闪着金光的红色药草，是火绒草！
　　她不会说话，但现在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即使现在死去，她也是死而无憾的。
　　小童赶紧跑过去扶住她，让她不至于倒在地上。她晕倒的时候，右手还是紧紧的捏着那株火绒草。
　　老人疾步走过去帮她搭脉，除了外伤，她的五脏六腑经过冰火煎熬已经完全不行了，她完全是在撑到最后一刻。
　　好坚韧的女子，连老人都不觉佩服。
　　老人搭住她的手，为她输入源源不断的真气。
　　因为伤口的疼痛，青烟呻吟出声。她微微睁开眼，小童急忙说：“姑娘，你成功了。”
　　右手上的火绒草还在微微发烫，青烟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成功了，她可以去救南易了，她的南易，不会死了。
　　“不过，姑娘，请恕老夫直言，你却是活不久了，你的身体受到重大创伤，火绒草本就是一命换一命。”老人叹了叹气。
　　即使要死，也要把药草送到南府才行。青烟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只要南易能活，她这一行就算没白来。
　　老人敬佩青烟，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说：“这个你服下吧，是我们乌衣山的丹药。”
　　青烟接过，放入嘴里，丹药化散开，如一股清泉流入喉咙，顿时觉得手脚有力许多，而手脚上的伤也在慢慢自己愈合。
　　“这药只能治你的外伤，你的内伤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青烟感激的看着老人，素昧平生，却这样待一个陌生人。
　　“还有，你发声看看，你应该能说话了。”
　　“谢……谢……谢谢……”
　　青烟一听，摸住自己的喉咙，不敢相信，她能说话了，这简直令她欣喜若狂。
　　她要赶紧回家去，她想和南易说说话，可是，她自己却要死了。
　　“回去之后，再回来这里吧。想必你也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死去，与他与你都太残忍。还有火绒草你带回去，新的火绒草会再生长出来，这段时间，你要代替你手上的火绒草负责照顾新的火绒草。”
　　青烟含着泪：“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我至死不会忘。”
　　老人摆摆手：“罢了罢了，你我也算有缘，早去早回吧。”说完大手一招招来一片祥云:“我只送你到城门口，回来的时候，我会命童子来接你。”
　　南山城内人声鼎沸，叫卖声，杂耍声，弥漫在每个人的耳中。
　　一个布衣女子匆匆走在行人中，她的脚步很快，似乎很赶时间，她的神色中有着浓浓的担心，眉头紧锁。
　　青烟赶到南府时，门口没有人站岗，府前的落叶似乎也已经很久没扫了。
　　青烟用力敲了敲门环。
　　“吱呀”一声，门开了。
　　南宋伸出头来打探着，一看是青烟急忙打开门惊喜的说：“少夫人，您终于回来了。”
　　青烟赶紧进门，南宋红着眼说：“少爷……少爷前天就开始病危了，但您一直没回来，一直撑着呢，现如今老夫人受不了打击也病倒了，府里现在连个主事人也没有。”
　　青烟连忙从怀里掏出药草说：“南宋，你快拿去熬了汤药。”
　　南宋惊讶的说：“少夫人，你会说话了……”
　　青烟来不及解释：“你快去，我去看看少爷。”
　　淡黄的床幔下，南易宁静的闭着眼睛，他消瘦了很多，脸色苍白虚弱。他应该是在做梦，梦里，他最爱的妻子回来了。
　　“南易，我回来了。”没有嘶哑，是一把珠碎声。
　　梦里，他的妻子会说话了。
　　青烟拉着他的手，深深地看着他的睡烟，他的手凉的很，
　　“我回来了，南易，你不会死了，我把草药带回来了。”
　　南易的睫毛动了动，却没有张开眼睛。
　　“少夫人，我把药煎好了。”南宋端着一碗药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青烟接过来，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喂着。起初根本喂不进去，青烟扶住他的头，一点一点的，这才喂进去大半。
　　对于青烟突然会说话，老夫人和南宋都欣喜不已。青烟只说是给她草药的老神医帮她治好的，别的也不多说。
　　王大夫重新给南易诊了脉，惊奇的对众人说：“南少爷的病感觉好像好了，脉象也正常了，这可真是奇事啊。”
　　青烟和老夫人都高兴不已。
　　南老夫人感激的对青烟说：“真是太感谢了，青烟你是我们南府的恩人呐。”
　　青烟急忙说：“娘，您别这样。我们都是一家人。”
　　南易却经常昏睡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也是迷迷糊糊的。王大夫说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修养总是需要一段时间。
　　青烟却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不适了，没来由的身子会感觉到疼痛，时间一长居然越来越痛，经常在晚上发作，疼的时候，整个身子都会蜷缩在一起。
　　而南府的人都没有发现，依然全心全意照顾着南易。
　　时间不多了。
　　门口来了位小童子，说是要找南府的少夫人。
　　青烟听闻后急急来到门口，小童向她施施礼说：“姑娘时日不多了，你得回山上了。”
　　青烟犹豫着说：“可是，我的夫君还没有清醒过来。”
　　“姑娘离去后，你的夫君自会清醒。”
　　青烟细细的为南易擦拭着脸，为他换好衣物，在床边默默的看了好久：“我虽会说话了，却不能和你谈上几句。这一生遗憾太多，最幸运的是嫁给了你，我此生无憾了。”
　　南易似乎挣扎着想醒过来，青烟俯下身轻轻吻在了他的额头。
　　青烟和南老夫人说要去乌衣山感谢老神医，算是还礼。老夫人叮嘱她一定要早日回来。
　　离去时，是八月。
　　满池的莲花摇摆着，发出沙沙的响声，似是哭泣。
　　路上，青烟问小童，乌衣山有莲花吗？
　　小童狐疑的说：“没有啊，山上虽然有许多花，却从来没有莲花。”
　　青烟轻轻“哦”了一声，看来那朵莲花不是乌衣山的。
　　两日后，南易缓缓清醒过来，也不迷糊了。醒来之后便问少夫人去哪里了。
　　南宋回答说：“少夫人去乌衣山还礼去了。”
　　又是五日过去，青烟迟迟没有回来，南易有点慌了，他急忙派人去寻乌衣山，可是回来的人均无所获。
　　南宋苦着脸说：“少爷，我问所有的人，根本没有乌衣山，传说倒是有好几个。”
　　“可是少夫人明明是去过了，带来了草药，还会说话了。”
　　南易沉着脸说：“再去找，定要找回少夫人。”
　　青烟，你到底去哪了。
　　这时，一个小厮急急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少……少爷，不好了……少夫人……好像遇到不测了。”
　　南易的心似乎被人重重的一击，他这么多日来的不安，好像被人狠狠的扒露出来。
　　南宋呵斥道：“胡说什么你！”
　　小厮把手上的东西呈上说：“这是有村民在西月山附近的崖底找到的。”
　　南易一把夺过来，一只鞋子，一块玉佩。
　　是青烟的鞋子，南易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抹去玉佩上的泥土，赫然一个南字，这是他送给青烟的。
　　“哇”的一声，南易一口血吐出来，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好像是在梦里，那时是三月，草长莺飞。南城的湖上开满了莲花，柳树下，青烟仔细的扎着草蚂蚱。
　　“能送给我吗？”南易笑着说。
　　“可以啊。”青烟温柔的望着他。
　　十月份，秋天要到了，乌云阴阴的压得很低，应该要下雨了。南城的莲花早已谢掉，而南府后院的莲花却还是生机勃勃。南易不相信，依然加紧人手，不停地寻找着。
　　第二年的六月，青烟死于乌衣山，临死前手上还紧紧握着当初南易买给她的簪子。
　　南府有封来自乌衣山的信。
　　南易打开一看，信封中有只簪子，还有一张纸。
　　“南城柳岸莲花开，妾记多情系君心。半世浮生尘缘浅，来生愿遇君。”
　　没有过多的话，泪水却打湿了信纸。
　　而后院的莲花却一夜之间全部谢完，空荡荡的一片。
　　南易不再寻找，他只是买下了南城的一块地，为青烟立了个衣冠冢。
　　爱妻南氏青烟之墓。
　　一袭青衣，幽黑的发，一双暗黑的眼睛充满着浓浓的哀伤与孤寂。
　　一阵风吹来，吹着河岸边的柳树曼舞。
　　他仿佛看见青烟站在柳树下微微含笑。
　　他伸手轻声道：“青烟。”
　　触碰到的却是风沙。
　　从此之后，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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