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世--起点

　　“小姐东西整理好了，该换衣服了。”
　　“奶娘，我记得三年前来这的时候，你也是这句话。”
　　“……小姐……”
　　“不急……”
　　我起身，走到衣架前看着红色的喜服，那是三年前我嫁进来的衣着，三年后我要穿着它离开。三年前为我梳妆的老祖宗去世了，老祖宗很疼我，走之前还在为我的事情牵挂，对家主说，“囡囡回来的时候，让囡囡穿着喜服回来……囡囡要回来，也要回来的体面，她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也一样是族中的千金小姐。”

　　毕竟是生活了三年的地方，突然离开总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无从面对族中人的嘲笑。我才十七岁，三年前我还十四岁。调皮的年纪，总也不想嫁人，奈何父母早逝，老祖宗年事已高，在所剩不多的岁月里，总想着早点安顿好我。吴家公子长我三岁，正想拉拢家族以立地位。就这样，我嫁了过去，总共只见过三面的人，好在吴涛长得好看，我看着也算欢喜，奶娘更是直夸吴涛一表人才，这姻缘结的真是好。

　　看着，走着，竟进到了吴涛主屋。
　　负责打扫的李妈看见我，立刻迎上前来，“少夫人……姑……娘……”
　　“李妈，我记得这里其实只有一张长案吧……”
　　“是，少夫人……当年您来的时候，少爷怕冷落你，就又多加了一张，两张长案对着，少爷无公事的时候，就拉着你一起练字涂鸦呢……”
　　“把多余的撤走吧，一直没有好好谢谢他……现下要走了，帮他把房间整理好，好待来人。”
　　下一位来到这里的会是谁，大概会直接住在这里吧，吴涛没有碰过我，他说：“妹妹莫怕，我另辟了院落予你，你我可是来日方长。”吴涛很温柔，这令我很安心。因没有爹娘爱护，族中之人多看轻我，可他虽为家族联姻之利，却护我三年，在吴家，在精英会馆我没有听见一丝不敬之语。
　　吴涛给我的小院，里面的东西，有些连老祖宗都给不了，年纪小小的我在弄清楚之后，跑去问他。他带着暖暖的笑意摸摸我的头说：“妹妹小小年纪离家跟了我，总不能委屈了这大好年华。……若是妹妹不满意，以后想走的时候，尽可走。想带走些什么，哥哥都给你的。”
　　人总是不能贪心的。三年前的家族与三年后的家族形成了一个笑话，三年前族中看不上已是武林霸主的吴家，只塞了我来搪塞联姻，三年后族中败落，又想借我拉住吴家，可惜我总要表达谢意的，我想离开这里，送走老祖宗之后，我也会离开家族。后者我没有告诉吴涛，也没有告诉奶娘。吴涛留不住我，虽然我也很想留下。

　　“少夫人都整理好了，长案这就搬到库房去了……”
　　“搬到我那里去吧，我屋里都整理好了，你们一并封存就是，以后再要处理也方便些。”
　　“是。”李妈去寻小厮。
　　少夫人三个字，听起来无比顺耳，我不是什么端庄淑静之人，现下自是自己痛快为上，心中抑郁，怎能回去面对族中那些“君子”。一个家族的败落怎么可能三年就行，衰败之象早有，只是局中人不肯醒转，现如今怎能怪责我这个嫁出去之人不顾娘家之困。
　　来了两个小厮将长案搬下，出门的时候却碰开了案上的小屉，昔日与吴涛涂鸦弄乐的作品飘了出来。
　　“李妈，这些应该不是全部吧……”
　　李妈将其余找了出来，三年的积攒，不多却也不少了，奶娘抱了一摞与我回屋。小厮将长案放下，我着奶娘找了个火盆过来。
　　“小姐……”
　　“无事，毕竟都是回忆，若是随便扔了弄污了我觉得可惜，可是也不愿别人看见……”
　　纸张飞扬，最终化为灰烬。听见有响动，李妈过来了，“少夫人，馆中修剪树枝，路上小心残枝，老奴有事忙就不送了，还请少夫人多保重……”
　　“三年，多谢李妈。”我向李妈行了一礼，李妈看看我似有不忍，还礼，离开。

　　“奶娘给我梳妆吧，花枝已剪，路上多崎岖，早作打算好。”
　　“是，小姐。”奶娘扶我进屋。
　　“奶娘，我不想梳那新娘盘发，就想在老祖宗身边时，一个马尾稍加装饰多清爽。”
　　“是，小姐……”奶奶娘给我梳着头，拿出了一套发饰。
　　“这是……”
　　“与小姐在族中时的发饰一样，可是这色彩却是红色为主，是当年小姐出嫁时老祖宗备下的。老祖宗的意思是小姐永远是小姐，盘发的，束发的，环境改变，岁月改变，老祖宗希望小姐依然美好，活泼。”
　　“……就……拿它束发吧……”老祖宗我记住了，不论外面如何变迁，我依然是你身边那个小囡囡。

　　礼服稍改过，三年由小女孩长成大姑娘，这样的喜服穿起来，漂亮多了。奶娘搀着我出门，行到吴涛房间附近，那边的玉兰枝散落一地，原本凋零的季节，却看见又一支缀满了花苞。我上前拾起了他。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少夫人，那些画刚才我都烧掉了……这花枝……哦，这花枝是那边角落里的，晒不到太阳，所以长得慢些……”
　　“这样啊……奶娘你们在这里等我.”
　　“小姐？！”
　　我拿着花枝，将其插到了吴涛床边的花瓶中，原本无玉兰的时节，竟会有着惊喜，自然要留给他。

　　出门遇见了李妈，李妈眼眶有些湿润，“少夫人花一样的年纪，天真无邪的岁月留在这里，却不在此扎根了吗？”
　　我怔了一下，忽反应过来，跟在吴涛身边的人怎么说不出这话来，说不出来才叫奇怪。我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老奴痴了，少夫人既然已有打算，还请早些上路吧。”

　　族中竟然有马车来接，真是令我惊讶，不过看到来接我的是小时一起玩耍的表哥，我便了然。表哥与我玩的最好，这马车看样子是他准备的。

　　“少爷回来啦。”
　　“李妈，她走了？”
　　“是，少爷，少夫人离开了，少了的东西，少夫人让搬到她屋里去了，说是一并封存了，以后好整理。”
　　“……我知道了。”
　　“少爷……不去送送夫人吗，骑上快马，沿着断崖行去，还能看上几眼……”
　　“不用了……这花……”
　　“少夫人换好衣服，走到路上了，看见了有特送过来插好的。这花开在晒不到太阳的角落里，所以现在才看到。还有……少爷……这个是小莲趁少夫人不注意藏下来的……”
　　吴涛接过烧了一个角的小小画作，心下了然，换成自己，自己也会烧掉的。
　　“少爷？真的不去……”
　　吴涛收起画作，去衣橱取了样东西，便匆匆出门。

　　“公子，前方崖上有人。”
　　邵潜阳抬头看去“是吴涛。”示意随从不必担忧，原本这还没出精英会馆地界呢，怎么会出事。“吴公子，可来送我妹妹。”
　　吴涛也不答话，只将一盒子，扔到了崖下草丛中，随从前去翻检。盒子十分精致，猜不出是什么。
　　“公子这……”
　　“拿去给小姐”
　　“是”

　　我在马车中接过这盒子，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套发饰，与我头发上的形制一样。三年，在吴涛的身边，吴涛从没要求我什么，连成家女子要盘发这一点都不曾干涉，他总说：“妹妹，大好年华，莫要被规矩束缚了，想怎样，哥哥都陪你。”我就这样，与在老祖宗身边一样，无法无天了三年。

　　来到崖下，深深一拜。多谢。望君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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