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色等烟雨

　　转眼就到了中秋。
　　扬州是个典型的江南小镇，连中秋这一天尽管市集上人头攒动，也透着股温温婉婉的味道。也许是那小桥流水，轻罗绮帐，不论有着多少人，发生了多少事，也改变不了这柔美清静的本性。
　　天青扮成了男装，她一是觉得男装方便行动，二是不想被人认出来。缪长风看到她粘着大胡子，忍不住笑道：“兄台，你这胡子怎么是歪的呀？这脸上白白净净的，倒不像是有大胡子的主儿呀。”
　　天青对着镜子一看，果然她把胡子给粘歪了。长风递给她一副面具：“这是我多年前偶然得到的人皮面具，虽然样子丑了点，不过比你现在阴阳怪气的样子可好多了。你快带上吧，保准除了我，没有人能认出你来。”
　　天青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她带上面具，镜子里的人已经变得她自己都认不出了。缪长风评价道：“这时间的丑男人我见多了，这么丑的，我还是第二次见。”
　　天青反问道：“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缪长风突然僵住了笑容。他的脸上仍然平静，可一双眼睛越来越深沉，这到底是怎样一段不堪回首？天青能感觉到长风是有心事的，不过他从来不说，她也不能问。

　　两人来到友庄时，这里早已人声鼎沸。各种各样的江湖人士穿着各异，几乎都在谈论誓师大会的事情。他们找了个偏僻一点的地方坐下，等着庄主出现。
　　天青观察着人群，她看到少林寺的僧人们坐在主位，武当的道士们紧挨他们坐着。她忽然发现李建成也坐在不远处，不过他换了身粗布衣裳，脸上似乎也抹了一层灰，总之一个美男子看上去就像个小跟班了。他也朝天青这边望了一眼，天青赶忙转过头。长风低声说道：“你带着面具呢，他不会认识你的。”
　　天青这才松了一口气：“缪大哥，我真是糊涂了。我那个朋友既然能打扮成江湖中人，那想必各路反王也都换了装扮。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干嘛不能堂堂正正站出来呢？”
　　长风说道：“想是他们中很多人都还没有明着反，如果现在招摇过市，若是这里有朝廷的内应，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对了，你师父说不定也在呢！”
　　天青这才想起师父来。她刚到扬州时来到跟师父约定的英雄堂，可人家说师父去别处办事，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算算日子，师父也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主会人是友庄庄主、梅兰竹菊四君子之首——金祝雄。他到了午时才出现，先是拜会了少林武当的同仁，然后与各门之主寒暄。不多久，整个会场自觉安静了下来。
　　金祝雄高声道：“谢谢各位莅临今日的誓师大会，想必大家都知道，今日金某把各位齐聚一堂，乃是要推举出一位德行出众、武艺高强的带头人，带领所有江湖人士一同反抗当今炀帝的暴政。杨广这贼子杀兄弑父，荒淫无能以至于现在民不聊生，咱们虽远在江湖，可如今这乱世，不得不揭竿而起，身先士卒。咱们今天的要务，就是要选出带头人，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武当掌门起身道：“贫道以为，武林事该用武林规矩来解决，所以带头人当由比武来决定，胜出者才有资格号令群雄。”
　　下面许多人叫好，也有一些门派在窃窃私语。少林方丈闻空大师赞同道：“老衲也同意封平道长的提议。自古以来统领武林的英雄都是在武林大会中比武胜出者，这样既能公平，也能服众。”
　　金祝雄道：“既然闻空大师和封平道长都赞同，不知大家可有异议？如果没有的话，那咱们就架起擂台，由我们梅兰竹菊四君子当裁判，当然，我们四人自然不能担任这带头人之职。”
　　长风对天青说道：“这位金大侠果然是气度不凡，不愧为四君子之首！”
　　天青问道：“四君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能齐集如此多的江湖豪杰，举行这誓师大会？”
　　“他们二十年前就已成名，不过之后一直归隐，直到这次誓师大会才重出江湖。他们在武林中名望颇高，能主导这么重要的武林盛事倒也不奇怪。”
　　天青若有所思地看着金祝雄。很快，比武的擂台就搭好了，金祝雄和其他三君子就坐后，一个武师站出来宣读规则。大意是比武时点到即止，不可伤人性命；每门派只派一人出战，以免打斗繁复，耗时过多。
　　天青问长风道：“缪大哥，你去不去比武？”
　　长风反问她：“你想不想我去？”
　　天青以为他在开玩笑，便不理他。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擂台上已经打了十几场了。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了上去。天青的心蓦地一沉：台上那人正是窦天亮。
　　窦天亮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天青知他用毒功夫颇深，不过今天看来他似乎不打算用毒。
　　他打倒了五个人之后，李建成跳上了擂台。窦天亮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本不打算伤你，既然你硬要自投罗网，休怪我不客气！”
　　建成耸了耸肩，他知道窦天亮不能用毒，心知胜算大了许多。这场仗他若能赢，不仅可以争夺带头人的位子，也能煞煞百花门的威风。
　　天青拉着长风来到擂台边。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看出建成有些轻敌，只怕窦天亮没那么轻易放过他。
　　果然，如果说窦天亮之前还算是招式温和，那么他现在招招毒辣，建成只要稍稍疏忽，便要伤在他的剑下。金祝雄见他如此打法，皱了皱眉。然而他始终没有明言阻止，场上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李建成被那凌厉的剑势逼到只可抵御无法还攻，从发剑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低估了窦天亮。斗了快三十回合，窦天亮剑锋一转，将建成抛出了擂台。
　　天青正欲飞身接住他，长风却比她快了一步先跳了出去。他接住受伤的建成，然后转身又飞上擂台。他气定神闲地看着窦天亮，也不发剑，似乎要直勾勾地把人看穿。
　　窦天亮心知眼前这位武功非同一般，他刚刚接李建成的时候身形轻盈但是步履稳重，其内功造诣一定深湛。窦天亮虽然年轻，但是从小走南闯北，对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也可以如数家珍，可是这个黄衫汉子却很眼生，看来他要么就是隐居已久，要么就并非出身中原武林。
　　最终还是窦天亮先发招。缪长风一开始似乎没准备要接他的剑招，可当他就快要砍到长风身上时，长风轻轻用手指一拨，他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内力震得虎口生疼。
　　台上两人稀稀疏疏地打斗着，台下，天青扶起李建成检查他的伤势。窦天亮最后那一抡用力颇大，李建成伤到了脏腑，吐了好多血。天青断断续续给他输了些真气，他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建成虚弱地说道：“多谢兄弟相救，不知兄弟尊姓大名？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天青俯在他耳边到：“我是天青，先不要揭穿我的身份，我自有安排。”
　　建成仔细看了看天青的脸，竟然笑了出来。“真没想到，你居然变成这幅丑模样！”
　　只听得“轰隆”一声，窦天亮也被长风摔下了擂台。那些被窦天亮打败的人都开始叫好，金祝雄脸上也现出赞赏的神色。
　　封平道长站起来，走到了擂台上。众人均大感惊异，还有许多帮派未上擂台，缪长风虽武功高强，可是封平道长也不至于这么早就要上来呀？
　　封平冷冷地问长风道：“敢问阁下大名？”
　　长风恭敬答道：“晚辈缪长风，方才在道长面前献丑了。”
　　封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长风觉得不自在，问道：“道长，晚辈今天可是穿着有什么不当之处？”
　　“你师父是谁？”
　　“家师退隐江湖多年，恕晚辈无可奉告。”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他……想不到二十年了，他居然还活着。”封平眼里透着深深的仇恨。长风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心里终于明白了个大概。
　　“不知道长站到擂台上是……”封平扬起拂尘，不容置疑地说道：“没错，贫道想领教领教缪大侠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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