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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
整夜辗转难安，第二天一早，方若绮向黎华告假说有事要办不陪他去片场，下午直接在EAMI会合。
整个上午，她跑了好几家地产公司。当下房地产泡沫严重，一间一居室公寓的房租就要花去普通员工大半个月的薪水，若要找便宜的，则几乎要到郊区，开车到唱片公司，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
现实总是艰难，方若绮一无所获地从地产公司出来，看看时间，惊觉差不多要迟到，打了车就赶去EAMI。
在EAMI的一楼大厅恰好遇到关古威赶着出去做宣传，寻求帮助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关古威看到她，眼里晃过欣喜，笑容也立刻灿烂，但即刻想到什么，别扭地收起笑容，只动了动嘴角，朝她点点头，明亮的眼睛里蕴着复杂的情绪。
方若绮点头回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与他擦身，走进电梯，转身看到他高大的背影融进漫天漫地的阳光里，自嘲地笑起来。既然主动与他划清界线，怎么还好意思开口求助。
到十九楼，录音已经开始，方若绮轻声走进制作室，周映彤坐在操作台前，一边听着耳机，一边睨她一眼，显而易见地不满。
方若绮礼貌地欠身表示歉意，坐到沙发上等待。漫长而安静的等待中，她在随身的本子上涂涂写写，用来打发时间。
专辑的最后两首歌，无论是周映彤还是黎华都格外慎重，一个字一个音都会反复斟酌，直至天色完全暗下才大功告成。
周映彤一早就在公司隔壁的餐厅定好了专辑的杀青宴。除了外出宣传的关古威，其他所有参与这张专辑创作、制作、配乐甚至合音的工作人员统统到场。
周映彤、黎华和高明权这些重要人物自然坐在主桌，方若绮则同一些幕后合音的工作人员坐在一起。起先大家倒还文雅，直到开香槟，众人开始聚作一堆，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香槟酒甜腻的气息。
由于身份不同，方若绮并不合群，角落里的那一桌只剩她独自一人，倒也自在。
面前突然伸过来一支酒杯，方若绮抬头，撞上高明权温和的目光，仓促一笑。
“看来你不太合群？”高明权在她身边坐下，将盛满香槟的酒杯放在她面前。
“黎华喝了酒，一会儿要由我来开车。”她表示自己不能喝酒。
“这种香槟的酒精度不高，喝一两口不碍事，这种时候，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太孤单。”他朝方若绮举举自己的酒杯。
方若绮拿起桌上的酒杯碰了碰他的杯身，轻啜一口，气泡在嘴里轻促碎裂，香甜的滋味爬满味蕾。她抿去唇上残留的香甜，放下酒杯。
高明权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不必事事如此克制，偶尔也可以放下防备，这样会轻松许多。”
方若绮不置可否地笑，桌上的香槟却没有再碰。
一群人闹得很晚也不见有要散去的意思。氤氲酒精的空气微醺，方若绮独自坐在角落与困意挣扎，恍恍惚惚，骤然想起什么，抓起手袋一阵乱翻。果然，收工时走得急，记事本落在了录音室，心下一惊，顿时清醒。本子上写的不过是些琐琐碎碎的心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总归是不想让他人看到。
见其他人把酒言欢，无人注意到自己，匆匆溜回公司，反正也只是在隔壁，被发现自己中途离场，顶多推说是去了洗手间。
四下无人亦不敢太过张扬，摸黑在录音室里搜寻。录音室本就不大，一眼扫过就几乎尽收眼底，搜遍沙发四周，也不见踪影，只得悻悻而归。
回来时气氛仍旧热烈，她便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心里却打着鼓，怎样都是忐忑，仿佛埋下个炸弹，随时惊她一身冷汗。
******
到深夜，众人还意犹未尽，周映彤发话，你们明天休息，黎华高明权他们都还有工作，不能再耽误他们休息了，大家这才不甘不愿地散场。
黎华要开车回去，方若绮执意要代他开车，虽然他喝得不多，但若要真有什么事，天王酒后驾车非同小可，还是小心为好。
周映彤自是保护黎华，亦坚持要方若绮开车送他，黎华只好应允。
闹腾了许久清静下来，便享受这静谧时光。深夜马路空旷路灯昏黄，汽车行驶平稳，徐徐凉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清凉惬意。
“刚才你去哪里了？”黎华一手支颐看着窗外风景随意地问。
方若绮却心虚，含糊地咕哝一声：“嗯？”
“刚刚你离开了很久。”他转过脸，笑得狡黠，仿佛拆穿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般。
“啊，想起记事本落在公司了，回去拿。”她没料到黎华作为杀青宴的主角，竟会注意到自己中途离场，于是不敢再欺瞒。
“哦，”他的声音慵懒，似是微醺，没有再继续追问，只缓缓说，“公司有几间公寓免费租给表现出色的员工，我已经跟周映彤说过，等从威尼斯回来就给你安排一间。”
她愕然，除了谢谢，再无其他可说。
他调了调坐姿，坐正些，语气也肃起几分：“方若绮，在工作之外，你认为我是怎样的人？”
她想黎华大概以为自己向高明权抱怨，所以有些气她，遂答得小心翼翼：“优雅从容，待人得体。”
“我要听实话。”言语间是有些霸道的。
“……”她犹豫了一下，坦诚，“你看起来对每个人都友好，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即使每天在你身边一起工作，还是觉得你很神秘。”
黎华沉吟道：“所以因此无法信任我吗？”
方若绮急急解释：“不，不是的。昨天我打不到车，高先生送我回家，觉得我住在那样的地方有失你的身份，暗示我该换一个住处，我并没有向他抱怨什么，如果让你生气了，真的很抱歉。”
“我没有生气，只是我的助理的事却由其他人来告诉我，这种感觉真是意外地糟糕。”黎华的嘴角动了动，窗外明明灭灭的灯火从他俊朗的脸上一一晃过，淡倦的神情透着动人的迷离。
也许是因为他极少流露这样的低落，强烈的愧疚感袭上方若绮的心头，诚恳地说：“真的很对不起，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告诉你。”
“我无意打探你的隐私，但是我希望身边的人是可以信任的，也是可以同样信任我的。”
“我明白了。”
静默中，方若绮无端地想起方才高明权讲她太过戒备。
其实最有防备的人，正是此时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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