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儿子

　　我望着他，他望着我。
　　别这么深情啦，说点什么啦。
　　“感…感觉好点了吗？”最终还是我忍不了沉默，“他们说你明天要是能好好回答问题，情绪也稳定下来的话，就能把锁解开了。”
　　他只是专注地望着我，什么也不说。
　　“你听得到吗？给点反应。”我把手放到他面前晃了晃。
　　他微微笑了一下：“如果现实中的你也能这样和我说话就好了。”
　　什么叫现实中的我啊！这家伙不会还以为自己在梦中吧：“我就是真的啦，白痴！”
　　“嗯。”他轻轻点了下头，一点要相信的意思也没有。
　　我想打他。可他这副样子我担心一巴掌下去他就陷入永远的昏迷了。
　　所以我只好戳戳他脑袋。“这样是不是感觉真实了？”
　　他露出迷茫的表情，好像遇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看到了希望，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脸。
　　他皱起眉，把头扭到了一边。
　　还不面对现实！你也太鸵鸟了吧！
　　我用力掰回他的脸。
　　“只此一次啊。”
　　轻轻吻上他的唇。
　　他惊了，小心翼翼地回吻了下，猛地攫住了我的唇舌。他的吻带着不安，仿佛在探寻着什么，在确认着什么。
　　我努力安抚他，却几乎要被这个吻吞没。第一次见到这样脆弱的他，第一次认真地面对他。心底里长久以来对这个人积累起来的情绪，在这个吻里酝酿、发酵，最后生成了浓浓的感情。
　　快点清醒过来，快点好起来，秦岭。
　　他终于放松了下了，呼吸有点急促。我撑起身子，稍稍离开了他。
　　“我现在确定了，”他虚弱地说，“你一定不是真的。我女朋友不会这么做的。”
　　我愤怒了。“酿了你哦！你个混蛋！”
　　“呵~去叫他们给我开锁吧。”他笑出声，“我想抱你。”
　　……诶！？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们终于给秦岭换了一间有窗户的普通病房。看得到外面的世界才能确信自己的真实性嘛，关在那间四面只有墙壁和器材看着很像某种实验室的房间里，不疯才怪。
　　鉴于他完全清醒过来了，我就懒得跟他说话了，陪着他的时候拿本专业课的书来看。最近事情太多了，功课都落了很多。
　　他坐在病床上，应该望着窗外。病房里只有沙沙翻书的声音，很安静。
　　“淮然，你怀孕了？”他淡淡地问。
　　我眨眨眼，抬起头。“啊。”稍微鼓起了点勇气，我一口气说：“秦岭，我能不要这个孩子吗。他来得太突然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今后怎么办，现在还带个孩子，我，我……”
　　“把孩子生下来吧。”他低垂了视线，“把孩子生下来，你就可以走了。”
　　“诶？”
　　“把孩子生下来，你就可以和我分手，从组织中离开了。”他抬起头冲我一笑，“反正我只是要在组织里留一名家属。”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月来企盼的事情突然发生了，我终于可以逃离这个我一无所知只能任人摆布的地方了。然而我已经不可能原原本本地离开了，太多太多的事在生命里刻下印记，不可能简单地当作没有发生过。
　　“如果我愿意留下来呢？”我说。
　　他略略有些意外。“如果你愿意，那就留下来。其实组织能给你更多的保护，我原打算花更长的时间让你习惯去利用组织的，只是现在我的精神状态反而会给你添麻烦。孩子生下来后，你就自由了，想不想留下来，都随你。”
　　“……嗯。”我本以为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原来他是有自信让我接受这一切，只是给他的时间不够多而已。我豁然轻松了起来，胸中的抑郁一扫而光。毕竟现在我有了选择的权利，即使结果是一样的，那也一定是遵从我的心作出的决定。能由自己来选择人生，这是人类最大的意义。

　　秦岭并没有受什么外伤，医生看他精神恢复了，很快就准许他出院了。
　　糟糕的是，我的早孕反应开始出现，不能再住在寝室里，只好搬到他那里去住。后来证明，这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他那时候太需要有个人看着了。
　　因为是孕妇，我不担心他对我下手，于是大大方方地睡在了他床上（……）。半夜，他起身出去了两次。我开始没在意，可他又一次坐起来准备下床的时候，我忍不住迷迷糊糊地问：“去哪儿？”
　　“我去看看大门锁了没。”
　　“早就关好了，干嘛特地爬起来去看啊。”
　　他嗯了一声，还是到客厅去了。
　　发什么神经。
　　很快他摸了回来，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他又准备出去。
　　“你又要干嘛？”
　　“去看下门锁了没。”
　　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把拉住他。“刚才不是去看过了吗？”
　　“嗯，可我总觉得门没关好，不放心。你睡吧，我就去看一下。”
　　难道是传说中的强迫症？
　　我干脆爬起来，和他一起到客厅去，看他把门打开，又关上，上了锁。
　　“你最好再检查一遍，可能没关紧。”我提醒他。
　　他想了想，居然真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慌了。绝对有问题。
　　我双手拉过他的肩膀，郑重地对他说：“听着，人的潜意识是十分强大的。关门、放东西、避开障碍物，这些习惯动作都是不需要思维介入的，仅凭过去重复了很多遍的经验就能完成。但是如果你刻意地思考这些动作，怀疑潜意识的行动效果，那简单的事情就会复杂化，反而会产生疏漏。你要相信你的潜意识，它们虽然不一定永远是对的，但一定是最有效率的。”
　　他沉吟了一下：“虽然基本上是歪理，不过要表达的意思我还是明白了。抱歉，有点做过头，让你担心了。”
　　回到房间后，他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过了会，他又打算起身，“我还是去看看吧。”
　　我赶紧拦住他：“别，本来是关好的，你去看了就开了。”
　　“这什么道理？”
　　“就是说你别想太多，你觉得它关好了它就是关着的。”
　　“你这是唯心主义吧。”
　　“管他唯心唯物的，现在睡觉最要紧了。”
　　“可是……”
　　“好了啦，睡你的。”
　　我一只手环过他的腰，给他拍背。
　　他放弃了挣扎，任由我抱着。
　　终于，两人安稳地沉入了睡眠。也不知是不是这么一折腾太累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们还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轻轻地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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