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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林尔曼临下车的时候,男孩给林尔曼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原来他叫段璟,男孩说,他要在她下一站下车,哦,原来是省会男孩。
林尔曼快要走到门口,听见男孩在背后喊道,以后要常联系啊,林尔曼笑着答应,却不对这样的事抱有希望,以前也遇到过在旅途中聊得来的人,互留号码后便谁也没有联系谁,人际关系本身太复杂,无故多出来的人更是无及顾暇。
坐上公交的时候,柳言泽打来电话,不早不晚,报过平安后林尔曼挂断了电话,哪像热恋中的两个人,更像一对要好的朋友。
大年三十,各家张灯结彩,满眼的对联条幅,喜庆非凡,林尔曼临窗而坐,窗外的喜庆没有传染给她,她的内心在害怕,有兵临城下的恐慌,公交向前滑行,第五站是三中,承载着她高中三年的悲喜欢愁,第九站是自己的家明溪路12号,在第五站和第九站之间,上演着林尔曼年少时的悲欢离合,不,没有合,自那个夜晚后,就再没有合。
熟悉的景物带着深深的回忆扑面而来,这些回忆仿佛无比遥远,又仿佛就是昨天。
那个人现在好吗?还记得自己吗?一定记得,恨比爱要深沉长久的多。想到这里,林尔曼情愿他已将自己遗忘。
林尔曼到家,妈妈第一个和她拥抱,距离上一次见到女儿,已一年之久,还好,女儿没瘦,不然真是心疼死。奶奶见到林尔曼又欣喜流泪,自从林尔曼大学起,几乎每次回家,奶奶总是要激动的掉泪,老人这些年身体不好,孙女常年在外,一年才见一次,总担心这次见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上了年纪的人,反而更像一个柔弱的孩子需要依靠。
爸爸则显得平静得多,开口就问工作的事,奶奶蹙眉,孩子回来不说亲热亲热,总问这些刻板的话题,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能做起自己的主。爸爸不多言,看了林尔曼一眼,不再吭声。
年夜饭吃的极其没劲,无一丝年味,满桌的菜肴与平常无异,让林尔曼提不起食欲。林尔曼忽然恁地怀念小时候,那时家里条件不好,小孩子都眼巴巴盼着过年,在小孩眼中,过年意味着有新衣穿,有肉吃,如今生活水平日渐提高,想吃想穿随时可以实现,物以稀为贵,可口的饭肴已无最初的鲜美。
林尔曼吃了几口就不肯再动筷,席间只有三个女人偶尔说说笑笑,唯一的男人干脆不出声,林尔曼情愿他不要出声,她不希望每年的年夜饭都以吵架结尾,林尔曼烦腻的紧。
然而这样的结尾方式似诅咒般笼罩在林家,果不其然,奶奶和爸爸的口水战即将上演。避免尴尬,林尔曼干脆躲进厨房,帮妈妈料理家务,然而锅碗瓢盆声仍盖不住客厅的吵闹声。
奶奶浑浊的声音先传进耳朵,“看看你,一张冷脸摆给谁看,尔曼好不容易回家一次,你就不说做个慈父,笑脸都给了外面的婆娘,对亲生女儿怎就那么吝啬?”
“妈,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耿耿于怀,她哪里入不了你的眼?”
“哼,打看她第一眼我就厌恶她,一脸狐媚样,注定克夫相,谁跟了她都不会好下场。”
“毕竟她当初照顾我那么许久,成不了夫妻,还是朋友!”
“朋友?呸!有你们那样关系的朋友!老大不小的人,女儿都那么大,再过几年,女婿都要进门了,你让人家怎么尊重你这个做丈人的!说到照顾,我还没说你,这些年,究竟是谁在照顾这个家,是谁服侍你生病的老母,又是谁含辛茹苦为你养儿育女,一天天只惦记着外面的好,你的良心在哪里?”
老人说的太急,猛咳嗽几声。男人赶忙去拍母亲的后背,老人显然并不领情,一把打掉儿子的手。
林尔曼站在厨房,偷偷看一眼母亲,母亲专心致志洗碗,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外面的争吵。林尔曼心疼母亲,从后面搂住母亲的腰,脸贴在母亲的后背上,这个可怜的女人为林家辛勤付出一生,却很少得到丈夫的重视和疼爱,她无怨无悔,似乎认定这些是她终身的使命。
林尔曼不知道很多个黑暗的夜晚,母亲的心里在想什么,怨吗?恨吗?是怨丈夫还是怨外面的女人?是恨丈夫的无情还是自己的多情?林尔曼很想从母亲的脸上得到些许答案,然而母亲平静的脸庞不露一点端倪。
这个夜晚并没有因为是除夕而格外特别,对于林尔曼来说,它也只是个普通夜晚,窗外炮竹声声震耳,空中烟花酽酽绝眼,整个林家却似往常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和这样一个热闹的夜晚格格不入。
奶奶的房间常年累月播唱昆曲,咿咿呀呀的声音充盈着林尔曼整个童年。
“早则是喧喧嗾嗾、惊惊遽遽、仓仓卒卒、挨挨拶拶出延秋西路,銮舆后携着个娇娇滴滴贵妃同去。又只见密密匝匝的兵,恶恶狠狠的语,闹闹炒炒、轰轰剨剨四下喳呼,生逼散恩恩爱爱、疼疼热热帝王夫妇。霎时间画就了这一幅惨惨凄凄绝代佳人绝命图。”
此刻《长生殿》的唱词听着如此凄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作为一个帝王,三郎能够给予玉环空前绝后的圣宠,却保不住一生最爱女人的性命,爱没有让他们天长地久,反而提前让美人香消玉殒,多么凄凉,多么讽刺。
林尔曼不知道奶奶能不能体会那种荡气回肠,自己反倒伤悲起来。如果自己是唐明皇,会舍弃自己的爱人吗?事实上,答案已经很明显。
妈妈推门进来,看见女儿捧着相册坐在床边愣神。照片上,妈妈抱着刚刚哭过的幼小女儿,女儿手中还有一包没吃完的饼干。
妈妈坐在女儿身旁,“记得吗?你小的时候还是爱哭鬼呢!”
“是啊,我差点忘记,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了。”林尔曼想着小时候嫣然一笑,谁有这样的孩子都是一件头疼事。
妈妈摸了摸女儿的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方说“尔曼,对不起!”
“什么事情!干嘛道歉?”
妈妈垂着眼帘,很久才回答,“要不是我们拖累,当初你也不必为着那个男孩委屈自己!”
林尔曼心中一惊,不觉直起身子,怔怔看着母亲。
“他的母亲曾与我通过话,说是叫我看着你,不要再烦她的儿子。”
“你怎么说?”
“她欺辱我女儿,我当然没有好话给她!”
林尔曼搂过母亲,头靠在妈妈肩上,轻轻得说,“妈妈,女儿不争气,是女儿该说对不起!”
妈妈温柔抚摸女儿的头,宠溺地说,“我的女儿这么乖,谁娶去是他的福气!”
“妈,他仍然很少回家,是吗?”林尔曼抬头注视母亲,不知何时起,母亲两鬓的白发比从前浓密,内心感喟韶华易逝。
母亲点点头,毫不在意,“自从又有联系后,来往颇为密切。”
“为什么不争?”
“争回人,争不回心有何意义?”母亲笑笑,“只要我的女儿快快乐乐的就比什么都重要!”
午夜,窗外的烟花更为浓艳,新年的钟声随之敲响,柳言泽这时打来电话。
“亲爱的,新年快乐!”
“有什么好快乐的,不过是大家同老去了一年!”
“怎么这么悲观!家里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看着烟花有感而发!”
“多愁善感一点都不像你,你应该拿出你欺负我时的霸气来,这才对嘛!”
“早点睡吧,有些瞌睡了!”林尔曼没有心情再说话,这几年的除夕夜都让林尔曼喘不过气来。
柳言泽还想说什么,终究欲言又止,“好的,早点睡,记住你还有我!”
林尔曼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发了一条信息给苏瑾瑶,好友紧接着就将电话打来。
“受不了了,我为什么要回家过年?这个女人实在让我忍无可忍!”苏瑾瑶在电话里痛心疾首。
“你妈又说你什么了?”
“不和你说了,我爸回来了,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没等林尔曼说话,电话已经忙音。崭新的一年,残旧的困扰,年复一年,不知何时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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