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之泪

　　阳光跳过窗台，洒落在苍白洁净的病房里，洁白的床单没有一丝温度。阳光灿烂明媚，病房里明亮通透，可依旧冰冷。

　　叶瑶像一个沉睡着的布娃娃，安静地呼吸，淡淡的表情，孤独宁静。阳光轻轻打在她脸上，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留下长长的投影。白的透明，白的虚假，尖尖的下巴，紧闭的嘴巴，黑黑的直发被静静地压在肩下。

　　如果把她缩小了，她俨然是个睡着了的布娃娃。

　　阳光开始旋转起来，随处跳动着，又是那些硕大的花瓣，洁白似玉的百合，飘零散落的茉莉，鲜红欲滴的玫瑰，在那片银色光芒中飘旋。飘落在湖面，在水边，在那个面容清秀俊朗的少年面前。她想睁开眼看清那张脸，可眼前的光亮太刺眼了，就连湖面上的波光都是如此闪耀，她不得不继续眯着眼。

　　渐渐地，那片银色光亮消失了，花瓣不再飘旋，落寞地铺满了地面。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在叶瑶眼前的这片黑暗之中了。无比的眩晕，从未有过的寂静。叶瑶感到无比惶恐，就像某种神灵正在窥探着她的身体，等待着随时把她的生命带走。可她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不安和恐惧夹杂在这无边的漆黑之中，将她紧紧包围，使她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叶瑶像一个被遗弃了的木偶，一动也不会动。她欲哭无泪。

　　惊恐之中，她突然听到了某种很熟悉的声音，打破了黑暗的安静。那声音如此温暖，如此动听，轻轻拨动着她的心弦，与她藏在心底的回忆摩擦，产生令人无法抗拒但又极具吸引力的共鸣。这声音轻缓温柔，像是来自天堂的温暖问候，也想来自地狱，充满了邪恶的诱惑。

　　这声音...当初我在海边，就是被这个声音温柔的欺骗！无情的抛弃！叶瑶恍然惊醒，那份久违的心痛随着那声音一阵阵地袭来，她想说话，想起身，想再看看这个女人！可她已无力支撑...依旧安静平和的躺在病床上。

　　“瑶瑶，你会好起来的...”女人的声音颤抖微弱，她小声的啜泣着，像是怕把叶瑶吵醒了，也像是希望叶瑶能听到，鼓励她赶快醒过来。

　　叶瑶感受到了那双温热纤细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那么轻柔，那么温暖，那么令人感动。叶瑶悄悄放下对母亲这么多年的怨恨，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充满爱意的抚摸。小时候的她受了欺负，多么希望会有一双温暖的大手给她轻轻擦掉眼泪。可是除了学会坚强，她什么都没有。

　　叶瑶忍不住想要哭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泛滥，但却没有顺着眼角流下来，而是一点一滴地渗在了心里。现在的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即使在她心里心潮再怎么波澜，她的脸依旧像无风的湖水一样平静。

　　女人伤心地走出了病房。

　　“请问叶瑶转学的事情都办好了吗？”女人对着电话说，“您是知道的，我不想让这件事太过张扬。”
　　“都办好了，您就放心吧！”
　　“那麻烦您了，乔校长，我会依照诺言投资你们学校的美院的。”
　　“太感谢您了美琳女士，我想请问一下，您能不能到我们学校来给孩子们做个讲座？孩子们可是非常仰慕你这位大画家啊！”
　　“如果我有时间我会去的。”
　　......

　　女然打完电话之后，久久伫立在门口，半个身体轻轻靠在门上，呆呆地从门口望着躺在床上的叶瑶。几行眼泪从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滑出，看上去伤心欲绝的样子。刚找到的女儿，还没有来得及相认就...

　　自从那次从叶瑶奶奶家出来以后，女人再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去找过叶瑶。她没有办法直视叶瑶那双忧郁的眼，那里面满满的都是令人心痛到无法呼吸的记忆，残缺但却深刻。

　　“瑶瑶，在这里等妈妈啊...”女人无法忘记那一天，在那个傍晚，她把自己唯一的女儿抛弃了。当她把紫贝壳放在叶瑶手里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于是她心痛着转身，默默告别了无辜天真的女儿，告别了那段不为人知的失败爱情，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国度。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狠心，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绝情。她后悔，她惭愧，她思念女儿的时候痛不欲生。

　　当她无法忍受对女儿越来越深的思念的时候，她鼓起勇气回到了这个地方。她没想到会如此顺利的找到她的女儿，她不奢望女儿会原谅她，只希望女儿能赶快好起来。

　　医生进来给叶瑶做检查，女人赶紧为护士让路，擦了擦眼睛，跟医生一起走了进来。

　　“现在观察，她的生命特征一切正常...”医生扶了扶鼻尖上的金丝眼镜，似乎每天的检查，他都重复这一句话。
　　女人着急了，生命特征一切正常，但却沉睡了这么久！她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摇晃着医生的胳膊喊道：“那她到底什么时候醒过来？！”
　　“这...请你冷静点...这得看病人自己的造化了...”医生挣脱开了女人的双手，整理着自己的白大褂说：“如果病人意志坚强，我想她应该会很快醒过来的，但也说不准，总之，还得看病人自己愿不愿意醒过来了。”
　　女人看着纹丝不动的叶瑶，缓缓地说：“她意志力很坚强，一直都很坚强。”说完，便泪如泉涌。

　　叶瑶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她完全听得到，而且是那么清楚。她也有想睁开眼看清楚一切的时候，但是此刻，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疲惫，也许是时候好好让自己休息休息了。

　　女人给叶瑶盖好被子后，默默离开了。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回荡在走廊间。叶瑶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一个问题：这个女人，真的是我妈妈吗？

　　阳光轻轻亲吻着叶瑶的额头，她刚从如梦般的幻觉中醒来，一只满是皱纹的手轻轻落在了叶瑶脸上，是奶奶！叶瑶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沉睡”了有多久，她只知道自从自己听得见声音后，奶奶就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每次奶奶来看她，都会用她的手摸摸叶瑶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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