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有余粮

　　林昭终究还是没登机，在刘武山转身时，冷冷哼了一声，将林昭的位置让给了禹城一个开酒店的小老板。
　　这个小老板之所以能有资格登机，还是刘武山的小情儿周晓梦代为求情得来的资格……因为，周晓梦能认识刘武山，说起来，这个小老板还是“媒人”。
　　直升机的螺旋桨再次转动起来，陪同刘武山来的三个保镖一边抓着登机的梯子，一边一脚一脚地
　　踹开想要爬上直升机的人。
　　等到直升机升到五米高度，那三个保镖才翻爬上去……坐在门口的刘武山冷冷地看着瞧也不瞧一眼自己的林昭，咬牙切齿地一挥手，低喝一声“走”之后，使劲拉关上了门。

　　看着直升机越飞越高，越来越远，田籍心下忐忑，深吸一口气，准备说些什么，却看到周围一群绝望哭喊咒骂的人后，田籍到嘴边的话，打了一个转儿，又咽了下去：他，何尝不跟这些人一样呢？
　　这么想着，田籍心底升起的那么一点不满与怨愤，也显得势弱，最后，那些话都变成了一口叹息，看着林昭道：“林少，为什么您不登机？”
　　田籍的这句话，他自己不知道，林昭却听出来了。田籍话里的意思，是在埋怨林昭，要是林昭登机了，那么，就预示着他，或许也有机会离开易龙山。
　　林昭挑眉，冷冷地看了田籍一眼，根本就不屑回答他的话，而且牵着紧紧抱着装着种子的小布袋子的左小轩，走到了一处背靠岩石的角落。
　　坐下后，林昭伸出手，把扑进他怀里的左小轩抱，紧紧抱在怀里。

　　至于左小轩……从头到尾，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在林昭怀里腻习惯了还是怎么的，林昭一伸手，左小轩很自然地就扑进了林昭的怀里。
　　想着方才刘武山的眼神，左小轩不经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嘟囔着嘴儿，更似在撒娇地语调告状道：“刚才那个人是坏人。”
　　林昭嘴角微微翘起，问道：“为什么呢？”
　　抬头正好看到林昭的脸，左小轩不知道为什么……脸又开始发烫了。
　　觉得脸发烫，想着应该是自己生病了，那就需要好多钱去治疗而不安的左小轩，小屁股在林昭膝盖上动来动去，垂着眼睑，嗫嚅道：“他……他……嗯，他瞪我，他坏。”
　　左小轩这样的回答，林昭微微一愣后，眼底闪过一次冷冽。
　　只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
　　恢复过来后，林昭眼底再次浮现他自己都不自知的宠溺，点点头，道：“嗯，坏人。”
　　说着，林昭抱紧了左小轩，将他桎梏在怀里，确定左小轩已经不能在动来动去后，又道：“不怕，我帮你打坏人！”
　　听了林昭这句话，左小轩眉眼弯弯，小小嘴角微微一翘，一头扎进林昭怀里，小脸还不忘在林昭胸口蹭了蹭，狠狠点头：“嗯，你帮我，我不当你是坏人了。”
　　林昭嘴角一抽，看着正好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田籍似笑非笑的嘴脸，再次把田籍当成了透明物，垂头用下巴摩挲着左小轩的头顶，似是委屈地道：“我很伤心，你居然当我是坏人。”
　　左小轩张了张嘴，一脸纠结地把布袋子往两^腿^中间一夹，腾出手来，掰着手指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而林昭，借着自己有利的地理位置，开始仔细地数着左小轩密长卷翘的睫毛……呃，他在数它们到底有几根，大概有多长。（囧）

　　田籍那句话一出口，看到林昭的脸色后，心下一愣，知道自己坏事儿了。
　　心知说错话，惹了林昭不高兴的田籍，这次没有立马就凑到林昭跟前，想着得罪了自己活命的唯一“贵人”，田籍忐忑的心变成了惊慌，紧紧抓着笔记本电脑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自己没什么本事，抱上了林昭的大腿已经是大幸，要是……要是得罪了这位小大爷……后面的事儿，田籍不敢想象。
　　田籍身世坎坷，长到现在自然吃了不少苦。
　　父母早逝，成年之前的田籍，基本是辗转在各个亲戚家中，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造就了田籍比之一般人更会察言观色，更会拍马阿谀的“生存之道”……这样不要尊严不要脸皮的做法，说白了，无外乎就是为了活下去。

　　面对这一次突如其来的灾难，田籍不会像一般人那么简单地想成只是一个灾难。
　　从小自我培养起来的危险意识告诉田籍——这次，绝对，绝对不会只是一个“灾难”而已（过去式），所以他才比一般人多了一些做“持久战”的准备。
　　昨晚蒲觉不对劲儿时，田籍就是第一拨开逃的城里人……事实证明，此举救了他自己的命。
　　而后，在山顶的人群中认出林昭时，知晓林昭身份的田籍，再次义无反顾地贴上来……哪怕明显地感觉到了林昭的不屑，田籍也毫不在意。
　　——要想活下，尊严脸皮拿来顶毛用。
　　只可惜，刚才自己不经大脑，不知轻重的一句话，似乎，大概，已经把自己的那根救命稻草……给得罪了。

　　不深思则罢了。
　　越是想得深，田籍心中的悸怕就越大。
　　到了最后，林昭抬头，无意地看了一眼距离自己两米处，站在那里跟罚站似的，一动不动也不像先前那般跑过来的田籍……林昭才发现，这个田籍，不是不过来，而是，他的双腿，此刻就跟筛糠一样，打起颤来。
　　微微皱眉，林昭很快就明白过来田籍为什么这样的原因，看了看怀里还在掰手指嘀咕的左小轩，林昭紧紧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心底冒过一句话：反正多一个小傻子也是跑，再多一个四眼儿田鸡估计也差不到那里去，更何况，这四眼儿，貌似脑子还不错……要是我有个意外，保不齐他还能帮我看护一下这个小傻子，唉——
　　于是，林昭开口了：“过来吧！”

　　林昭的一声召唤，田籍惊喜若狂，几乎是狂奔过去的。
　　因此，田籍根本没发现林昭左小轩旁边的一个抱着孩子的老人鄙夷的目光。
　　即便是发现那个老人的视线，田籍也不会在意，在林昭“冷落”他的这几分钟里，田籍已经想清楚了一件事。
　　那就是……
　　林昭不登上直升机，而且和那个政客争锋相对……难道林昭不知道那架直升机有可能是他们逃命的最后一个希望么？
　　根据那份资料对林昭的解析，田籍相信林昭并不是NC，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儿。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林昭不乘坐直升机，肯定知道还有别的逃生途径。
　　这么一想，田籍对自己方才没脑子的行为，更是恼恨交加。
　　好在，林昭最后并没有生分（？）他……如此一分析，田籍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要不是碍于身份，唯恐再次触怒林昭，田籍真想向左小轩学习——飞扑进林昭怀里。

　　咕噜噜——

　　左小轩蜷起身子，紧紧将小布袋子死死贴着肚子，小脸的热度开始蔓延，细碎柔软的短发下，白嫩嫩的小耳朵泛起一层桃粉。
　　林昭和田籍听到那一阵连绵有力的声音时，侧目看到的就是左小轩这个模样。
　　左小轩小脸绯红地抬起头，怯怯地看了林昭一眼，泛着氤氲的双眼干净中带上了一层委屈：“不是……不……我……”
　　偷偷抬眼看到的依旧是林昭二人愣愣的模样，左小轩眼中的雾气开始往水的形态发展，小鼻子一皱，雪白的牙轻轻咬了咬嘴唇，咬得原本还有些苍白的嘴唇愈发殷红：“唔~肚肚不乖……不是小轩饿了，是肚肚不乖。”
　　左小轩那副委屈又娇憨的模样，看得林昭心中不由地心疼，这才想起他们已经快十五个小时没有进食了，他身强体壮倒还挨得住，可是左小轩……看着左小轩小小瘦瘦，比一般十四五岁的孩子还要孱弱的身子，此刻因为紧张瑟缩一团，愈发让人觉得怜惜。
　　林昭抿了抿嘴，上前搂过左小轩。

　　左小轩一靠进林昭的怀里，闻到林昭身上熟悉的味道，小嘴一撇，眼眶一红，一滴滴晶莹的眼珠子就砸在了林昭手上。
　　那眼泪的热度灼伤了林昭的手，林昭的心，他心底的烦躁又多了一层，自责多了一层：出来的时候只记得让这个小傻子收拾东西，明知道他……我怎么不自己去收拾一些吃的穿的呢？这个天气，这个情形……唉。
　　林昭后悔了，他深知，这个情形看来，要等救援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可是，就算等到了救援，没吃没喝，有几个人能挨得住啊？
　　思及如此，林昭的脸色暗了几分，垂下的眼睑敛下了眼底的一片后悔。

　　林昭在这边搂着左小轩暗自悔恨，旁边却因为食物爆发了一起起流血事件。
　　昨晚都急着逃命，谁还有心思准备衣物食物？
　　一过十二点，经过一夜奔波，惊险交加的多重打击下，几乎山顶山的每个人都随着体力体温急速下降，更是饿得前胸紧贴后背……大人们能把自己的衣服给孩子保暖，却不是每个人都带了一些食物。
　　短时间的饥饿，成年人能忍住，但是，孩子们呢？
　　因此，山顶上的孩子们饿得哇哇哭成一片，大人们却又无能为力（用钱去买都没人卖），只能跟着孩子抹眼泪水儿，另寻出路。

　　再加上前面刘武山用直升机带走了一部分人，而刘武山临离开时说的那些话，脑子灵活的只要仔细一琢磨，不难发现，那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无一不是“不会再有多余的救援飞机抵达这里”的讯息。
　　毕竟，不是禹城一个地方遭了难，而是全羊城，大半个华国……保不齐，还有可能是全世界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这不都成了泥菩萨过河，谁能顾得了禹城这个重灾区小小一部分幸存的人呢？
　　或者，在大伙儿的心目中，禹城，以及禹城的人，已经全部被那浑浊的海水吞噬了吧？！

　　刘武山走后，先前为了争夺登机资格大打出手受伤的人不少，而且这些出手的大多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男人，这些人中间也有人未雨绸缪，带上了一旅行袋饮水食物的。
　　时间一久，人都会饿。
　　所以，那些受伤了，带着食物的人，就成了另外一批没受伤，身强体壮青壮年男人的目标——哪怕是明知道求生无望，也想要多活一会儿，所以，不能没有食物饮水。
　　光顾着逃命，不记得带这些？
　　没关系，不是有人带了吗？
　　既然有人带，那么……就抢吧，为了活命，逼不得已，怨不得别人。
　　就林昭哄左小轩的这一小会，易龙山山顶由直升机之后，再次乱成了一团。
　　其中，已经有几十个人为了护卫自己为数不多的食物，被人活活打死，丢下了山顶，变成了浑浊海面的浮尸中的一具。
　　不过，此刻浮在海水面上的尸体，他们更惨，他们被人扒光了保暖的衣物，赤条条地浮在海水面上，就像翻白肚的鱼儿。

　　田籍看着这个情形，想着自己背后背的旅行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林昭身边，直接解下旅行袋，塞进了林昭手里。
　　林昭看着田籍的旅行袋，抬头看向田籍。
　　田籍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不过，此刻也由不得他多想，只得开门见山，直接告诉林昭：“林少，我昨晚出来的时候，家里的熟食都塞包里了。我，我……我知道自己什么能力，我护不住。”
　　林昭了然，也不客气，当着田籍的面，拉开了这个有着不小重量的旅行袋。
　　拉链一拉开，里面果然满满一袋全是袋装三文治面包饼干和火腿肠之类的熟食，还有几瓶大包装的可乐和矿泉水……林昭确信田籍是把家里所有便于携带的食物，都装里面来了。
　　从里面拿出一袋稍微软乎的面包和一袋饼干，林昭把那袋饼干递给田籍后，撕开面包的包装袋，递到了左小轩手里，看着左小轩，让左小轩吃。

　　左小轩愣愣地盯着林昭递到眼前的面包，又看了看林昭，明知道这是林昭抢来的东西，可是，不是东西被抢的人该哭么？为什么戴眼镜的哥哥不哭呢？
　　于是，左小轩的视线在林昭和田籍之间来回游走。
　　田籍不明就里，拿着饼干不敢吃，以为左小轩想吃的是饼干，吞了一口唾沫，田籍把饼干递到左小轩跟前：“你想吃这个？”
　　左小轩摇了摇头，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不哭的问题，索性也不去想了，想多了头疼，而且……坏人都背他了，应该不是坏人了吧？
　　想到这里，左小轩就着林昭的手，小小地咬了一口后，把面包推到了林昭嘴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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