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春汛

　　寒假在期末考的余韵和初雪中正式拉开帷幕。对牧野来说，这意味着可以暂时告别早起的闹钟和成堆的试卷；对陆寒舟而言，假期不过是学习地点从学校图书馆转移到了自家书房或市图书馆，计划表依旧严谨。
　　但今年寒假，有了一点不同。牧野像一颗活力过载的跳跳糖，强势入侵了陆寒舟规律到近乎刻板的生活。而陆寒舟，那个曾经以“效率”和“逻辑”为人生准则的冰山，在经历了一系列“牧野风暴”的洗礼后，似乎有点变了
　　简单概括：唯命是从，但闷骚依旧，还像人机
　　寒假第一天，早上七点整。陆寒舟的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他洗漱完毕，坐在书桌前，摊开计划本，准备开始晨间阅读。
　　手机震动。牧野的消息跳出来，伴随着一个睡眼惺忪的猫猫头表情包。
　　「木爷：早啊小狗！寒假第一天，有什么宏伟计划？[探头]」
　　陆寒舟回复：「晨读，物理竞赛专题二，一小时。」
　　「木爷：……才七点！你是闹钟成精吗？寒假啊大哥！懒觉是寒假的灵魂！」
　　陆寒舟看着屏幕，想象着牧野此刻大概还蜷在被窝里，头发乱翘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回复：「作息规律有利于保持状态。」
　　「木爷：我不管！你的状态好过头了！现在，立刻，马上，躺回床上，进行一项名为‘回笼觉’的重要寒假活动！这是命令！」
　　陆寒舟盯着“命令”两个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理性告诉他，打乱计划低效且不必要。但脑海中闪过牧野亮晶晶的眼睛和“命令”后可能附带的、他难以招架的“软磨硬泡”……
　　他沉默了三秒，回复：「……好。」
　　牧野：「…？陆寒舟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陆寒舟面无表情地、步伐沉稳地走回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下去，甚至不忘把被子拉到下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姿势标准得像等待检修的人形机器人。
　　两分钟后。
　　「木爷：……你真睡啊？」
　　陆寒舟：「嗯。」
　　「木爷：噗……好了好了，逗你的！起来吧起来吧，知道你睡不着。」
　　陆寒舟立刻掀被坐起，动作利落，仿佛刚才只是按了个暂停键。他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耳朵尖有点可疑的红。他回复：「好。」
　　「木爷：不过说真的，今天陪我出去呗？听说中心公园的腊梅开了，可香了！」
　　陆寒舟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空和天气预报显示的“低温”，又看了一眼计划表上“整理错题”的条目，回复：「外面冷，易感冒。错题未整理。」
　　「木爷：就一会儿！穿厚点嘛！错题晚上我陪你整！去吧去吧~陆小狗~你最好了~」
　　最后那个波浪号和称呼，像小钩子。陆寒舟指尖蜷缩了一下，妥协：「……可以。几点？」
　　「木爷：十点！公园南门见！记得戴围巾！我那条灰色的给你织好了！」
　　陆寒舟看着“织好了”三个字，目光在书桌角落那个放着崭新灰色围巾的纸袋上停留片刻，低声自语：“……效率低下。”但手上却回复：「好。」
　　十点，中心公园南门。牧野裹得像只小熊，老远就看到陆寒舟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围着那条略显笨拙但温暖厚实的灰色手织围巾，站在光秃秃的树下，身姿挺拔，与周围缩着脖子匆匆而过的行人形成鲜明对比。
　　“陆寒舟！”牧野蹦跳着过去，很自然地把自己冰凉的手塞进陆寒舟羽绒服的口袋里，握住他温热的手指，“等很久了？冷不冷？”
　　陆寒舟被他冰凉的手激得微微一颤，却没躲开，甚至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牧野的手能更舒服地待着。“刚到。不冷。” 他答，目光落在牧野冻得有点发红的鼻尖上，“围巾呢？”
　　“忘带了！”牧野理直气壮，“反正你有嘛，分我一半！”说着，就要去扯陆寒舟的围巾。
　　陆寒舟无奈，任由他把围巾拉过去一半，胡乱绕在脖子上，两个人顿时被同一条围巾拴在了一起，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牧野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冷空气涌过来。
　　“……像连体婴。”陆寒舟评价，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微微侧头，避开了牧野近在咫尺的视线，耳根在围巾的遮掩下悄悄发热。
　　“这叫共享经济！”牧野笑嘻嘻，拽着他往梅园走，“快走快走，闻香味去！”
　　腊梅开得正好，鹅黄色的花朵点缀在深褐色的枝干上，幽香凛冽，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醒神。不少人在拍照。
　　牧野凑到一株开得特别繁茂的腊梅前，深深吸了口气：“小男子此生居然有幸闻到如此香艳，陆寒舟，快给我拍照！要拍出那种‘人比花娇’的感觉！”
　　“…”
　　陆寒舟默默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牧野。牧野摆了几个故作深沉的姿势，又换成搞怪的鬼脸。
　　陆寒舟举着手机，他微微蹙眉，调整角度，甚至半蹲下来寻找最佳光线，手指在屏幕上点点戳戳，似乎在进行复杂的参数调整。
　　牧野脸都快笑僵了：“好了没啊陆大摄影师？”
　　“稍等。”陆寒舟盯着屏幕，低声说，“逆光，面部补光不足。背景游人过多，构图需调整。”
　　牧野：“……我就想拍个照发朋友圈！”
　　陆寒舟终于按下快门，连拍数张。然后低头审视照片，眉头依旧没松开：“像素尚可，但动态范围一般，暗部细节有损失。你的表情在第三张最自然，但背景有无关人员入镜。建议换角度重拍，或后期处理。”
　　牧野凑过去看，照片里的自己笑得灿烂，腊梅虚化背景，明明很好看。“这不挺好嘛！就这张了！快，发给我！”
　　陆寒舟将照片发过去，看着牧野喜滋滋地编辑朋友圈，忍不住补充：“如果使用专业模式手动调整白平衡和曝光补偿，效果会更好。”
　　牧野抬头，踮脚，伸手揉了揉陆寒舟被冷风吹得微凉的脸颊：“知道啦，陆·人形单反·寒舟。下次出来给你背个单反好不好？”
　　陆寒舟被揉得愣住，没躲，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悄悄抬手，把牧野脖子上那半截快滑落的围巾又往上拉了拉，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温热的皮肤。
　　从公园出来，牧野嚷着饿了，两人拐进一家大型超市。牧野推着购物车，像出笼的小鸟，看到什么都想拿。
　　“陆寒舟，这个新出的薯片口味看起来好怪，买来尝尝？”
　　“嗯。”陆寒舟看了一眼成分表，高油高盐，防腐剂列表偏长，眉头微蹙，但还是拿起放进购物车。
　　“哇！进口巧克力打折！买一送一！划算！”
　　“好。”拿起两盒，默默计算了一下热量和糖分，想着等会要是牧野邀请自己吃一点那就吃吧。
　　牧野好像看成他在想什么，勾了勾唇角“陆寒舟你千万不能吃”
　　“…为什么”
　　“因为狗吃巧克力会死”
　　“…好”
　　牧野一边笑着一边往前走，“咦？这个玩具狗还会唱歌！哈哈太蠢了，买回去给‘陆小狗’作伴！”
　　“……”陆寒舟看着那个造型滑稽、标着“会唱挖呀挖呀挖”的电子狗玩具，沉默了三秒，在牧野促狭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将其从货架上取下，放进车里，并补充：“电池需另购。建议选无汞环保型。”
　　牧野笑得直不起腰。
　　逛到生鲜区，牧野看着活蹦乱跳的虾，眼睛一亮：“晚上我们自己做火锅吧！买点虾滑！”
　　陆寒舟这次回答没那么快了。他看了看虾，又看了看牧野：“你会处理虾？”
　　“呃……不会。”牧野卡壳。
　　“虾滑制作需要去壳、去虾线、剁茸、调味、搅拌上劲，工序繁琐，且对卫生要求高。”陆寒舟平静陈述，“家庭自制失败率高，易造成食材浪费。建议购买成品或更换食材。”
　　牧野撇嘴：“那买成品虾滑嘛！”
　　“成品虾滑添加剂含量不明，口感及营养价值存疑。”陆寒舟推着车，径直走向旁边的鱼类柜台，“相比之下，新鲜龙利鱼柳，无刺，蛋白质含量高，适合涮煮。可以吗？”
　　牧野看着他熟练地挑选鱼柳，侧脸专注，明明是在“反驳”自己的提议，用的却是商量的口吻，最后还加了个“可以吗？”，那股认真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迁就劲儿，让牧野心里甜丝丝的。
　　“好吧好吧，听你的。陆大厨说了算。”牧野凑过去，下巴几乎搁在陆寒舟推车的手臂上，“那再买点你爱吃的香菇和豆腐？”
　　陆寒舟身体微僵，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低声应道：“嗯。可以。”
　　晚上，陆寒舟家宽敞的厨房。陆寒舟系着牧野强行给他套上的，印着卡通小狗图案的围裙，正有条不紊地准备火锅食材。蔬菜洗净切好码盘，鱼柳切片，调料碟一字排开。动作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
　　牧野自告奋勇负责调火锅底料和准备饮料。他翻出陆寒舟家库存的火锅底料，看了看：“哎呀，只有清汤和麻辣的。来个鸳鸯锅吧！”
　　“好。”陆寒舟头也不抬，继续片鱼。
　　牧野开始折腾。他先往鸳鸯锅一边放了整块麻辣底料，另一边倒了清汤底料，然后觉得清汤那边太寡淡，又开始翻箱倒柜找别的调料。“加点浓汤宝？呃，过期了……那放点鸡精？耗油？哎，陆寒舟，你家有没有红枣枸杞什么的？养生一下！”
　　陆寒舟看着牧野把各种瓶瓶罐罐往清汤那边加，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放下刀，走过来：“清汤锅底重在食材本味，添加过多调味品会掩盖鲜味，且可能产生不必要的化学反应，影响口感和健康。”
　　牧野正拿着一包不知道啥时候的菌菇汤料跃跃欲试，闻言停下：“那怎么办？白水煮啊？”
　　陆寒舟从他手里拿过那包可疑的汤料，看了看生产日期，果断扔进垃圾桶。“用骨头汤底。冰箱里有熬好的高汤，加热即可。” 他打开冰箱，取出一个保鲜盒，里面是乳白色凝冻的高汤，“这是上周熬的，分装冷冻，营养成分保存完好。”
　　牧野看着那专业级的高汤，竖起大拇指：“厉害！居家必备陆寒舟！”
　　陆寒舟没接话，耳朵微红，转身去热汤。
　　等锅底沸腾，食材下锅，两人围坐在餐桌旁。牧野兴奋地涮了一片鱼柳，蘸了满满的香油蒜泥碟，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好吃！陆寒舟你快尝尝！”
　　陆寒舟夹起一片香菇，在清汤里涮了涮，蘸了点简单的酱油，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嗯。”
　　“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牧野逗他，“比如‘好吃’‘真香’？”
　　陆寒舟抬眼看他，慢条斯理地咽下食物，才开口：“火候恰当，食材新鲜，调味适中。可以。”
　　牧野：“……” 行吧，十四个字，算进步。
　　吃到一半，牧野忽然想起什么，跳起来：“对了！我买了可乐！吃火锅怎么能没有可乐！” 他跑去厨房，拿来两罐冰可乐，“嘭”一声打开，递给陆寒舟一罐。
　　陆寒舟看着那罐冒着寒气的黑色糖水，眉头又习惯性蹙起：“碳酸饮料，糖分过高，影响消化，且与热食同用可能刺激肠胃。”
　　“就喝一点嘛！开心最重要！”牧野把自己的可乐罐凑到陆寒舟嘴边，“尝一口！就一口！”
　　陆寒舟看着近在咫尺的罐口，和牧野期待的眼神，挣扎了两秒，最终还是微微低头，就着牧野的手，抿了一小口。冰凉的、带着强烈气泡感的甜味在舌尖炸开，让他不适应地眯了下眼。
　　“怎么样？”牧野问。
　　陆寒舟回味了一下那并不令人愉悦的甜腻感，如实回答：“过甜，气泡感具有欺骗性，掩盖了劣质香精味道。不建议饮用。”
　　牧野哈哈大笑，自己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你不懂，这叫快乐水！”
　　陆寒舟摇摇头，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口温水，但看着牧野笑得开怀的样子，眼底也染上浅浅笑意。他夹起一筷子牧野爱吃的嫩豆腐，放进他碗里，淡淡说了句：“慢点吃。”
　　窗外，冬夜寒寂。屋内，火锅热气氤氲，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作为背景音。
　　牧野叽叽喳喳说着寒假计划，想去哪里玩，想看什么电影，想拉陆寒舟一起打某款新出的弱智小游戏。陆寒舟大多数时间只是听着，偶尔简洁回应“嗯”、“好”、“随你”，但总会适时递上餐巾纸，添上饮料，或者把煮好的牧野爱吃的菜捞到他碗里。
　　是纵容，是无奈，是关注，是虽不理解但愿意陪伴，是藏在冰山表象下，汩汩流动的温柔泉眼。
　　牧野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下去，打了个哈欠。折腾一天，吃饱喝足，暖气一烘，困意上涌。
　　陆寒舟看着他脑袋一点一点，像只困倦的小动物，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他身边。
　　“困了？”声音比平时更轻。
　　“嗯……”牧野迷迷糊糊应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去沙发上休息，这里我收拾。”陆寒舟说着，伸手想扶他。
　　牧野却顺势靠过来，把脸埋在他腰间，蹭了蹭，含糊道：“不想动……就在这儿……”
　　陆寒舟身体僵住，低头看着那颗毛茸茸的栗色脑袋，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温度和依赖。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牧野的发顶，很生疏地、极轻地揉了揉。
　　“……好。”他低声道，妥协了。然后维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静静站着，任由牧野靠着，直到听见对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窗外的夜色更浓，星光黯淡。
　　陆寒舟生疏僵硬地把牧野抱起来，想了想还是把人放在自己房间，美其名曰「客房太冷又没布置」
　　委屈自己挤一挤，对。就这样…陆寒舟不停给自己洗脑，要不是怕牧野冻感冒来找自己算账很麻烦，他才不会让人进自己房间。
　　陆寒舟越想觉得越对，把人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自己打地铺。
　　陆寒舟铺好地铺躺下根本睡不着，起身盯着牧野安静乖顺的睡颜看了好久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随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脸色爆红
　　“啧…睡着了怎么…这么乖…”
　　一定是牧野勾引他…。对一定是，
　　心机这么重
　　手段了得。
　　……
　　一夜无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