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梦录

　　半年后，我的生活逐渐恢复正常。
　　我不再嗜睡，不再出现记忆混乱，镜子里也没有了重影。我重新回到了工作室，老许已经辞职，新老板是个年轻女人，对古籍修复一窍不通，但很信任我。
　　我开始修复父亲留下的那些笔记。他用特殊墨水写的，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看清。那些笔记详细记录了"冥婚"项目的所有数据，包括如何反向破解。
　　我把它们整理成册，匿名寄给了相关研究机构。也许有一天，这项技术能被用在正途，帮助那些被困在心理阴影里的人。
　　至于母亲，她在精神病院里。我去看过她一次，她认不出我，只是反复念叨："我的王国……我的女儿……"
　　我给她带了一束花，放下就走了。不是原谅，只是算了。
　　林晚恢复得很好，重新回到了医院工作。她完全不记得梦境的事，只当自己是生了一场大病。我们偶尔会在微信上聊天，她晒她的猫，我晒我修复的古籍，像普通朋友。
　　墨沉医生——现在我只叫他墨沉——我们开始了真正的约会。
　　第一次约会，他带我去了夜市。我们吃烧烤，喝冰啤酒，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他的金色瞳孔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引来不少侧目，但他毫不在意。
　　"以前，这双眼睛是我的噩梦，"他说，"现在，它是我的幸运。"
　　"为什么？"
　　"因为它，我才找到你。"
　　他拿起一串烤翅，细心地剔掉骨头，然后递到我嘴边。我愣了一下，还是张嘴接了。他笑得眼睛弯起来，金色瞳孔里全是我的倒影。
　　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什么叫"眼里有你"。
　　第二次约会，我们去看电影。一部老片子，《倩女幽魂》。看到宁采臣和聂小倩分离时，我哭得稀里哗啦。他轻轻拍我的背，像梦里那样。
　　"我们不会的，"他说，"因为我们活在现实里。"
　　"可是他们也是人鬼殊途……"
　　"我们不是，"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我们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坐在电影院里，吃同一桶爆米花。"
　　他说着，真的拿起一颗爆米花，递到我嘴边。我红着脸吃了，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唇，像触电般缩回。
　　黑暗中，他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苏雨，"他低声说，"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
　　"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了。"
　　我一愣。
　　"十年前，"他的声音很轻，"你父亲带我见过你。那时候你才十三岁，刚上初中，扎着马尾，穿着校服，在院子里浇花。"
　　"他说，'墨沉，这是我女儿苏雨。她最近总是做噩梦，你能帮我看看她的脑波吗？'"
　　"我那时候刚学医，什么都不懂。但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女孩，我好像在梦里见过。"
　　"后来，我读取了你的脑波。那一刻，我的世界天翻地覆。那些原本只在我梦里出现的碎片，突然有了完整的形状。黑玉宫殿，血色嫁衣，还有你。"
　　"我才意识到，那不是梦，是记忆。是属于我们两个的，千年前的记忆。"
　　他握紧了我的手，掌心出汗。
　　"苏雨，我从十年前，就喜欢上你了。不是作为医生对病人，是作为……墨沉对苏雨。"
　　我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怎么哭了？"他慌忙用另一只手给我擦眼泪，"我说错话了？"
　　我摇头，又哭又笑："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你比我早那么久。"
　　"什么意思？"
　　"我……"我鼓起勇气，"我也是。从七岁那年，第一次梦见你，我就……我就只有你。"
　　电影还在继续，光影在我们脸上闪烁。可我们都看不见了，只看得见彼此。
　　他缓缓靠近，在黑暗里，吻去了我眼角的泪。
　　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吻，带着珍视和克制，像怕惊扰了什么。我闭上眼，感受他唇瓣的温度，微凉，却真实。
　　不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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