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

　　两天之后，蓝烟果然感受不到一丝疼痛感，但那个溺亡的梦仍在继续。

　　孟鹤此次来得匆忙，郡上还有许多事情未解决，给蓝烟送完药的那个下午就走了，余下的每一碗药都是梁玉端到她房里的。

　　蓝烟很想拒绝喝药，但一对上梁玉那双严肃的眸子，她就怂了。

　　“我喝还不行吗？真的是。”

　　一个人能抗拒喝药到什么程度，梁玉算是在蓝烟这里开眼了，能找来的理由全部被她用上，侥幸躲过了一次，是梁玉脑子没转过来弯让她绕进去了，此后的每一次无论蓝烟再说什么，他都铁了心先让她把药喝了。

　　“本公子还等着你好了陪我上街，乖乖喝药。”

　　想来也不用再陪梁玉多久，王家村该修缮的地方已经基本完成，蓝老头他们也已经撤出王家村，要不了多久望陵人就该回家了，这个梁玉也会离开，她的清闲日子就快开始。

　　一鼓作气喝完药，蓝烟皱着一张脸跳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这才勉强冲刷掉舌头上的苦味。

　　“我待会儿自己去和老头说。”

　　梁玉见她又似以前那般活蹦乱跳，心里松了口气，看着蓝烟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小雨，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低低的呢喃不是说给任何人，是说给他梁玉自己听的，他从不觉得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据为己有有什么问题，但对于蓝烟他还是有些纠结，想远离，又想靠近。

　　这是喜欢吗？

　　还是他自己疲乏的生活里涌入的不确定因素？梁玉分不清，可能他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去想明白。

　　伸出手指蘸取碗底最后一滴药液，梁玉将手指放入口中，极重的苦味在口腔中蔓延，梁玉细细品味，皱起眉头。

　　“真苦。”

　　怪不得她总是闹着不喝药。

　　蓝烟一溜烟冲进楼下内室，趾高气昂的冲蓝老头伸出手，“我好了，不用再喝药了。”

　　蓝老头拂开她的手继续用毛笔在纸上记录药材，“你说好了就好了？我说你还得喝药你就给我乖乖的喝，身子骨差成那样也好意思跟着我学医，丢人。”

　　“死老头你再说一遍，我是为了寻谁才去的那个鬼地方，你不知道我怕水吗？克服恐惧就是担心你，你现在还故意拿苦药整我。”

　　蓝烟听了蓝老头的话也来劲了，誓要争出个高低来。

　　蓝老头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这丫头吃软不吃硬，可他这辈子也是个硬骨头。

　　“我当然知道，开的药都是根据你的体质来的，温补，你还想怎么样，让我一服烈药把你送走？”

　　她有这么虚弱吗？好歹也是自幼习武，这几年是荒废了些，童子功还在啊。

　　“孟郡长前几日给我用了神药，已经好了，你给我看看，重新开药。”

　　拗不过蓝烟，蓝老头放下毛笔搭上她的脉。

　　诊断片刻，蓝老头的眉心松开一毫，是比前几日要好上许多，但还是要补，五年前见她活蹦乱跳的，这些年也没生什么病，他一直没看过蓝烟的身体状况，这次他算是了解了个彻底。

　　她的身体表面上比大部分人都好，但内里空虚，也就是底子差得很，真不知道以前怎么这么不注意，生生耗成这样。

　　“你想不想更上一层楼？”

　　“啊？”模棱两可的话语让蓝烟有些不懂，什么更上一层楼？

　　“你是自幼习武吧？”蓝老头捋了一下胡子，“知道为什么一直精进不了吗？”

　　蓝烟跟看神仙一样看着蓝老头，太神奇了，把脉能把她自幼习武都看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的身体拖了后腿？”

　　对面的人高深莫测的点点头，蓝烟顿时十分激动，天知道这么些年她多想从现在的高手成为她师父那样的高高手。

　　“开药吧，我喝。”

　　蓝老头满意的点点头，提笔斟酌着写下一个方子递给蓝烟。

　　“自己抓药去煎，一日三次，一年之内保你更上一层楼，不过，”

　　蓝烟就知道不可能不付出一点什么，等待着后面的话。

　　“这药前期你喝下去得疏通一下筋脉，去一去体内的瘀堵，效果更好。”

　　“哦。”

　　她还以为是什么重大后遗症，没想到只用疏通筋脉，那太简单了，找人打架不就成了，这个她还是擅长的。

　　于是不再理会蓝老头，自己到另一头开始抓药，一次给自己抓了五服出来，提到厨房，找了个瓦罐开始煎。

　　许是察觉到自己归期将至，梁玉烦躁不少，除开在蓝烟面前收敛一点，对于其他人又恢复了从前的态度。

　　“一炷香时间都过了，老头你看出什么了吗？”

　　蓝老头偷偷抬眼瞧瞧面前这个俊朗的公子，回来蓝田镇之后没少听说他的顽劣事迹，还没开始庆幸没找上他，这就来了。

　　脉象来回摸了几十遍，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年纪轻轻身体好得很，娇惯出来一点苦也没吃过，硬要说点毛病也就火有点旺，可是这个也不用治啊。

　　梁玉不耐烦的收回手，这老头肯定心里已经有数了，“开药吧。”

　　这语气就像让他随意端碗饭来给他一样，蓝老头不敢多言，心中奇怪，这望陵国流行没病也开药吃？

　　上赶着找他开药，一问哪里不舒服就说不知道让他看，没病他看什么？没病开什么药？

　　思及此，蓝老头试探的开口：“梁小公子今日是否有些难以入眠？”

　　“嗯。”

　　在床上躺一会才能睡着，难以入眠也没错。

　　蓝老头大喜，有了，“是否也有些食不下咽？”

　　“嗯。”

　　一个人吃饭没什么意思，梁玉暗暗想想，确实有的食物他不喜欢吃。

　　“哎呀，你这病说小也小，说大也大，目前我还没办法道出一个具体的病症来。”蓝老头提起笔，“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方子你先吃几天，几日之后再来找我看看。”

　　梁玉诧异的接过方子，他本想让这老头给他开点没功效的药，这样就可以和蓝烟一起‘共苦’，谁知还真开出对症的方子了。

　　他在纸上一一看去，陈皮，党参……，还有好几种他不认识字的药材，梁玉满意的起身。

　　“多谢蓝大夫。”

　　蓝老头目光幽幽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跟蓝烟那丫头一样，有事蓝大夫，没事蓝老头，没大没小的。

　　于是在厨房里煎药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兴致上头时，蓝烟拉过一同喝药的梁玉，盛满棕褐色液体的碗相碰，发出‘叮’的声音。

　　“干了！”

　　说完蓝烟皱着眉把药一口灌下，等待梁玉喝药的过程回味半天，她感觉估计底子还没养好她就会被这个药送走。

　　回味时，通身雪白的鸟直直的落在梁玉的肩膀上看着她，蓝烟注意到了它，“啧。”

　　笨鸟，人都不认识了？

　　正打算开口把小鸟叫过来，小鸟就主动飞到蓝烟的肩膀上，蓝烟伸出手隐蔽的让小鸟把嘴里的字条吐出。

　　谁知此时梁玉刚好将药喝光，“你们这的鸟真通人性，还主动过来求摸。”

　　这只鸟看上去很眼熟，他好像看见好几次它停在孟鹤身上，梁玉的语气带上点酸。

　　“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家养的。”

　　蓝烟不动声色的把字条收好，又抬手摸了摸小鸟的脑袋，“没准就是家养的，喜欢往医馆里凑呢。”

　　“那你把它抓住我摸摸。”

　　孟鹤能摸，蓝烟也能摸，他也要摸。

　　小鸟似乎能听懂他的话一般，直直的飞上梁玉的头顶啄了一下，在一阵胡乱的尖叫声中又鬼鬼祟祟的从窗边飞走。

　　“小雨，你看它这只臭鸟。”

　　梁玉捂着头顶，看上去很痛的样子，蓝烟也顾不上看小鸟了，赶紧到梁玉身边想看看受伤情况。

　　梁玉的手死死的捂着头上的一处，巨大的身高差距，蓝烟把手抬到最高也只能堪堪摸到梁玉的手背。

　　“你低下头我看看。”

　　蓝烟用力的够着，不知不觉间两人挨得很近，梁玉的周身感官变得敏锐，在蓝烟不小心碰上他时红着脸退后两步。

　　“我，我没事。”

　　梁玉站在不远处，一手捂着头，脸色涨红，薄唇紧咬，蓝烟以为小鸟啄的很重，更加心急。

　　关键时刻，这梁玉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点什么事儿。

　　“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蓝烟满心都是他不能出事，没注意一抹红悄悄爬到了梁玉的耳尖。

　　随意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梁玉回忆着刚才的情景，靠的那般近，居高临下看着蓝烟为他心急，笑意从梁玉眼中泻出。

　　没过多久蓝烟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急匆匆地跑进，带来一阵风，吹拂在梁玉脸上，柔和的他想躺下休息。

　　“梁小公子，我替小鸟给你赔罪。”

　　蓝烟扬扬手里的盒子，示意要给他上点药。

　　这么久过去了，梁玉都快不知道鸟啄在自己头上的哪个位置，可是对于蓝烟的主动接近，没有拒绝。

　　正好他是坐着的，蓝烟走近打开手上的药盒，用手微微蘸取一点，往他头上某一处发红的地方轻轻打圈涂抹。

　　还好只是红了一点，不敢想这要是破皮了这祖宗会怎么叫唤。

　　“好了。”

　　蓝烟收回手，满意的语气是在肯定自己的上药技术。

　　梁玉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好温柔，好舒服，好想她一直上药。垂在下面的手一直颤抖，梁玉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完全不能思考，只想循着本能去靠近蓝烟。

　　收回了一点的手又碰上梁玉的头，蓝烟怀疑自己是不是手抖，轻轻的“咦”了一声。

　　随后她收回手，一溜烟人又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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