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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心相悦
“你确实长大了许多。”
叶如照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辞影忍不住捏紧了手心,望着他咫尺之间的清绝容颜,一时间不敢回答。
她已经分辨不清,叶如照这话,是将她看作渐已长成的徒儿,还是已有了其他的意味。
这两者有天壤之别,几乎可以决定她在感情里的生死。
如果在他眼中,她已然成人,那她注定要离开他给予的庇护。
可倘若这话,是他已察觉她不再只是当年的稚子,是否也意味着,他眼中那道名为“师徒”的界限,并非坚不可破?
“嗯,我已经二十岁了,师尊。”
说完这句话,苏辞影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在他的目光里,惶然地低下头。
她发抖的指尖去碰触地上的药瓶,然而心绪太过混乱,竟不小心碰倒了几个。
“不好意思——”
话音未落,那些药瓶已接二连三地倾倒,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起来。
在他面前,苏辞影总是跟阴差阳错挂钩,做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譬如炼丹失败,以至于炸毁炼丹炉。这让她在难过不安之余,更感到一阵羞愧,让脸颊忍不住的滚烫着。
可她刚刚想挽救这个局面,但叶如照已经俯下身,用修长的指尖扶起倒地的药瓶。
或许因常年修剑,他手背上凸起几道明显的青筋。随着动作,有几缕乌发从他的脸侧倾泻而下,衬得他的肤色愈发雪白。
那柔顺的、好似绸缎一样的发丝很长,几乎垂至腰后。他是半垂下眼帘的,于长睫低垂之间,遮住了那血瞳中的情绪,令人难以窥见他的所思所想。
“我来吧,师尊,我来整理这些药瓶。”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苏辞影急忙伸手去抓地上的瓶子。
叶如照却制止了她。
他抬起眼帘,极为缓慢地说:“不用。”
在他不容置喙的目光下,苏辞影终究收回了手,紧张地看着他替自己将药瓶一一扶正。
但她还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就像此刻她无法按捺的心跳。她知道不该对他生出绮思,他是她的师父、养育者、更是救命恩人,这份感情会毁了他,也会毁了自己。
然而她再也抑制不住。
叶如照离得这样近,甚至愿意屈膝陪在一旁,只为扶正这些倾倒的药瓶,那么在他心里,自己究竟算什么?是因为对嬷嬷的承诺,还是那份身为师尊的责任?
可即便是责任,又何至于此呢?
她深吸一口气,匆忙将丹药与灵药的功效向他道来,不管是跌打损伤、治疗内伤、还是压制灵气暴动、补充灵力的功效,她都说的很仔细。
可苏辞影说了许久,卖力推介这些灵丹妙药,叶如照却似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早已飘向远处。当她顺着望去,发觉他看的仍是那个棋盘。
对弈总需两人。
苏辞影不知道自己棋艺如何,她从未学过,也未曾真正与人对弈过,但对弈是件看不见的攻心,在黑白交锋间,甚至能窥见对方情绪。
而他从前,并不愿与她对弈。
“苏辞影。”叶如照缓缓站起身,他的身姿如松如竹,雪白衣袂宛若流水般拂动着,“时辰不早,你且回去罢。”
“是……”
他的背影在苏辞影的脑海里,仍然挥之不去。
她在原地怔立良久,才恍惚着离开天宫,在归途中坐在白鹤背上,当目光投向遥远云霄的时候,竟再无来时与白鹤玩闹的心思。
待白鹤落地,她踏上宗门地界,几乎是跑着回到远落的。耳畔的风声呼啸着,随着心跳随着脚步愈急,直至她扑进屋内,将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被褥。
这到底是仰慕、还是恩情、抑或爱恋?
苏辞影想了许久都没明白。
直到天色已晚,她本来可以打坐调息一番,恢复灵力,顺便增进修为。
但她心里却总盼着能在梦中再见叶如照一面,所以近日总是选择在塌上沉沉睡去。可惜一连数日,那人的身影并未入梦而来,让她不由得感到失落。
但苏辞影也有诸多烦恼缠身,尤其那些藏书阁里无名氏的丹方,她近日翻阅过后,发现丹方残损处颇多,经常缺漏关键的段落。
苏辞影只得对照其他古籍,一点一点修补推敲,如此忙碌将近七日,她整个人清减了一圈,眼下也浮起淡淡的青灰。
这日,她如往常一样坐在案前翻阅修补后的丹方,却渐渐察觉到,这位无名氏的修为应远高于自己,至少是元婴期。
这丹方中详述了元婴修士控火、炼药的诸多要诀,而她仅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先前炼丹失败,恐怕正是受修为所限而导致的。
以现下苏辞影的修为,恐怕既无法精准调控炉火,也无法令丹鼎迅速升温。
一般来说,关乎于炼丹的成败,大多取决于药材品质、丹炉质地、火候掌控,以及炼丹者的技法与修为。药材皆是她精挑细选的,叶如照所赠的洗髓枝更是珍品,自然没有问题。
至于技法与修为方面,她未得到药修大能的传授,这些年来全凭自己摸索,也实在难以评判。
而丹炉与火候,才是苏辞影最为头疼的地方。
只因这无名氏所留的丹方有一个弊端,它只记录了丹成所需的时日,却没有载明火候大小、所需丹炉的种类,让人更加茫然无措。
目前苏辞影仅知晓,百转润泽丹的炼制,需要三日。
看来只能自行摸索了。
如今药材还需要重新收集,但叶如照有令不得下山,她只得前往宗门内的弟子集市碰碰运气。那处人来人往,以她的身份难免惹人注目,平日她极少去,如今却别无他法。
她轻叹一声,将丹方仔细收进抽屉,随意选了一枚储物戒,便朝那处湖心亭走去。
这里便是宗门内外的交易之地,有一座亭子建在潋滟的湖心之中,两条窄廊连接着岸边,宗门弟子来往时,必须经过廊上。
苏辞影难免与同门擦肩而过,幸好今日人数不多,似乎是部分弟子下山历练去了。
她硬着头皮向各位同门询问了几种药材,倒也买到了几样。
四周不时有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有同门主动搭话,苏辞影都一一回应了。
她正把几味炼制百转润泽丹的药材收好,准备离开湖心亭的范围,忽然听到身旁几位师姐师妹的笑语交谈声。
原来她们在说宗门近日的喜事,有一对师兄妹两情相悦,即将结为道侣。
几人说到这里,神色都很欢欣,其中一人说:“我早看出二师兄对小师妹有意思!先前还见他召出本命剑,专门载着小师妹四处游玩呢!”
“真的吗?那时他们还没表明心意吧?”
“是啊,悄无声息地就成了佳话,如今要结道侣,听说已经去请示掌门真人了。”
苏辞影听了,脚步陡然一顿。
她顿时想起了曾经和叶如照的过往。
“那个,诸位师姐、师妹们,”她不禁地走到那几位师姐妹面前,在她们疑惑的目光中,涩声问道:“为什么……站在本命剑上,就是道侣呢?
师姐们看着苏辞影的模样,似乎被她呆滞的样子逗笑了,便笑吟吟地给她解释了一番。
据师姐们说,本命剑与修士的神魂相连,是极其重要、隐秘且私人的宝物,更是荣誉与师承的象征,唯有和自己关系非常亲密的人,才被允许踏上自己的本命剑。
那叶如照让她踏上他的本命剑,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又怕自己自作多情。
可她也开始讨厌叶如照。
讨厌他让自己患得患失,讨厌他总是给出那些令人糊涂的错觉,讨厌这样纠缠不清的关系。
如今的她已不是懵懂孩童,也对天玑门堪称严苛的门规有所了解。
因此苏辞影清楚的明白,爱上自己的师父会有什么后果,更清楚这场感情本就是错误的,所以她才会如此讨厌叶如照,更讨厌在这场感情中渐渐沉迷的自己。
若她真的与叶如照相恋,那必然是见不得光的禁忌之恋。
这是违背伦理,这是师徒悖伦,更是对十六年亦父亦师、如山如海一般恩情的玷污,将他与她的亲情、恩情、彻底化作了欲念。
怎么会被世人接受?
在同门与长老眼中,叶如照更像她的父亲,这些年一直无微不至地保护着她,即便她没有剑修的天赋,他依然对她格外上心。
苏辞影知道旁人有多羡慕,也知道有人像诸旗那样,对她怀揣着记恨,认为她不过是走了泼天的大运。
可她怎能不怨叶如照?
她觉得如果自己真的爱上他,那全是叶如照的错。是他让她走上这条坎坷不平的情路,是他让自己理智与情感之间反复撕扯,变得再也不像自己。
就像师姐们说的,本命剑唯有亲密之人才能踏足,那不是道侣之间才会做的事吗?
他为何让她这个徒弟踏上去?
匆匆告别师姐后,苏辞影更是心乱如麻,她离开湖心亭,一路走着走着,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几乎要在路上哭出来。
直到跑回自己的院落,重新坐回书桌后,望着窗外那株玉兰花树,她依然感到深深的迷茫。
为了转移注意,苏辞影只好重新拉开抽屉,翻动起那叠无名氏留下的丹方。
因她把那一层的书都取回来了,其中除了无名氏的丹方,还夹杂着其他杂卷。而在这些杂卷之中,有一本封面斑驳的小册子,只有巴掌大小,画面却引人驻目。
暗红的底色上,灯火煌煌,一对美丽的男女在屏风后相拥,在朦胧梦幻的氛围中对视,姿态亲密得让她瞬间移开目光,脸颊发烫。
这看起来像是凡间的画本子,书名叫做《锦屏春色》。
鬼使神差地,她翻开了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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