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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与余温
清晨的风裹着未散的凉意,穿过教学楼走廊,掀动了教室后门半掩的帘。夏衍踩着早读铃的最后三分钟推门而入,书包肩带还没理好,目光已先落向靠窗的位置——林屿已经到了。他低着头,指尖松松捏着笔,正在英语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晨光斜斜掠过他发顶,泛着一层很淡的金色。
夏衍放轻脚步走到自己座位,抽屉里的酒精棉片早已被提前放进校服口袋,指尖隔着布料能触到包装的棱角。他没急着拿出来,只慢吞吞地掏课本,余光却总忍不住向身旁飘——看林屿握笔的姿势,看他偶尔因某个单词轻轻蹙眉,连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都比窗外的鸟鸣更清晰。
铃响时,夏衍借着翻书的动作,将那片酒精棉片轻轻推到林屿桌角。“这个,”他声音压得很低,混进渐起的齐读声里,却刚好够林屿听见,“试试看能不能擦掉。”
林屿抬眼,目光在棉片上停了半秒,又转向夏衍。他伸手捏起那片薄薄的包装,指尖不经意擦过夏衍的桌沿。“谢了。”声音很轻。他没立刻用,而是将它仔细放进笔袋侧面的小兜,继续跟着大家读课文,只是喉间的语调,似乎比方才软了一点。
夏衍望着他笔袋的方向,嘴角悄悄弯了弯。早读的枯燥仿佛也随之淡去。趁着歇气的间隙,他瞥见林屿从笔袋里重新拿出棉片,低头对着帆布包上那抹墨渍,很轻、很小心地擦拭。深蓝色的痕迹渐渐化开、变淡,像被晨光温柔稀释的雾。夏衍静静看着,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软软地塌下去,指尖泛起无声的暖。
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满公式,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在光线里浮成细小的尘。夏衍解到最后一道大题时卡住了,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义地画着横线,不自觉地蹙起眉。身旁的林屿似乎察觉到了,笔尖一顿,没有说话,只悄悄将自己的草稿纸往他这边挪了半寸。
纸上解题步骤工整清晰,关键处用红笔淡淡标注。夏衍顺着那思路一想,豁然开朗。他抬起头想道谢,正撞上林屿投来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不过一秒,又同时移开。夏衍耳根微热,低头飞快补完步骤,笔尖走得快了些,也就没留意到——林屿嘴角那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比此刻的晨光更暖。
课间,陈阳抱着篮球凑过来,胳膊往夏衍肩上一搭,笑得一脸促狭:“昨晚跟林屿走回去挺久嘛?我瞧你俩影子都快贴一块儿了。”
夏衍手里的笔顿了顿,面上佯装镇定,扒开他的胳膊:“就正常走路,你脑子里整天想什么。”话虽如此,昨夜画面却不听话地翻涌起来——路灯下交叠又拉长的影子,便利店玻璃门内交错的指尖,还有林屿站在路口挥手的样子……心跳又悄悄快了几拍。
陈阳挑眉,还想再说什么,目光扫到林屿桌角那片酒精棉片的包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夏衍:“对了,上周你崴脚,林屿特地跑去医务室问老师要的消肿药膏。还让我别告诉你,说怕你觉得麻烦。”
夏衍猛地转头看向林屿——他正低头整理笔记,侧脸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做过。原来那管药膏不是陈阳顺手带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意漫开,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他没有立刻去道谢。只是在课间操排队时,默默站到了林屿身后。两人隔着半臂距离,夏衍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着晨风吹来的草木气息——和昨晚一样的味道。队伍向前移动时,他不小心踩到前面同学的鞋带,踉跄了一下。林屿几乎同时回头,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那指尖微凉,隔着校服布料落在皮肤上,却像一道细微的电流,倏地窜进心底。
“小心。”林屿的声音很轻,带着晨起特有的微哑,落在夏衍耳中却异常清晰。
夏衍站稳,脸颊有些发烫,点点头:“……谢谢。”
林屿没有立刻松手,扶着他走了两步,确认他稳当了才缓缓收回。指尖离开的刹那,夏衍忽然觉得胳膊空了一下,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小块,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暖意填满,像小心翼翼揣进了一颗小小的太阳。
午休时,夏衍去食堂打饭,特意多要了一份林屿常吃的清炒时蔬。他端着餐盘走到靠窗的老位置,林屿正低头吃饭,见他过来,抬眼示意,顺手将旁边的椅子向外拉了拉。
“菜打多了,分你点儿。”夏衍很自然地把时蔬拨进林屿碗里。
林屿没拒绝,安静地接过,然后将自己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番茄蛋汤往夏衍面前推了推:“汤也多打了,要喝吗?”
氤氲的白雾升腾起来,模糊了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夏衍端过碗,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滑过喉咙,一直暖到胃里。食堂人声鼎沸,碗碟碰撞叮当作响,可他却觉得,自己与林屿之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只有碗筷轻碰的细微声响,安稳得让人心定。
饭后一起回教室,路过操场时阳光正好,篮球场上奔跑呼喊声阵阵传来。夏衍忽然想起昨夜那句“跑都没问题”,脚步顿了顿,侧头问:“要不要看会儿球?”
林屿点头。两人在操场边的台阶坐下。风暖融融的,吹得人发懒。夏衍望着场上跳跃的身影,偶尔和林屿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话题散漫,却聊得出奇轻松。
一只篮球骨碌碌滚到他们脚边。夏衍起身去捡,递还给同学时,脚下没留意,在台阶边缘绊了一下。林屿立刻站起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握得很稳。
“慢点。”林屿的声音近在耳边。他的指尖扣在夏衍腕上,能清晰感觉到皮肤下脉搏的跳动,也能感觉到夏衍腕间传来的、惊人的热度。
夏衍站稳,抬头看向他。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在对方瞳仁里看见自己缩小的倒影,能闻到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阳光泼洒下来,将他们的影子重重叠在一起,印在灰白的台阶上,紧密得难以分开。
夏衍的心跳快得发慌,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一时失语。林屿也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他手腕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他腕侧的皮肤。
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夏衍的心跳彻底漏了一拍。
直到场上的同学扬声道谢,两人才恍然回神。林屿飞快地松开手,指尖残留的温度却烫得他耳尖泛红。夏衍也低下头,不敢再看,只觉得脸颊热得厉害,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风从操场那头吹来,裹挟着球场的热气和少年们未被言明的怦然心动。他们并排坐在台阶上,谁都没有说话,却仿佛能听见彼此胸腔里同步震荡的节拍,在阳光底下,温柔而固执地跳动着。
下午的课过得很快。放学铃响时,夏衍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日利落,却又故意放慢了些,等着林屿。林屿整理好书本,转头看他,眼里带着浅淡的笑意:“走了?”
“嗯。”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走廊的声控灯还未亮起,夕阳的余晖从西窗斜射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一路蔓延到走廊尽头。
路过便利店,夏衍停步,像昨夜一样问:“买瓶水?”
林屿点头。风铃叮咚,柜台后的阿姨抬眼对他们笑了笑。夏衍径直走向冷藏柜,取出两瓶无糖苏打水。付钱时,两人的指尖又一次轻轻相触。这一次,夏衍没有立刻缩回手,任由那接触停留了短暂的一瞬,才接过找零。
走出店门,晚风已起,比昨夜温和许多。夏衍递过水瓶,林屿接过,拧开喝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细密炸开,清爽之余,仿佛还残留着一点说不清的余温。
他们沿着校园小径慢慢走。香樟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夕阳把石板路染成暖融融的橘红色。夏衍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散在风里:“昨晚……谢谢你等我。”
林屿转过头看他。夕阳的光落进他眼底,漾开一片柔软的亮色。“我也没等多久。”他顿了顿,又说,“一起走,挺好的。”
简单几个字,却让夏衍心里像浸了蜜,甜意丝丝缕缕地渗出来。他抬头望向天空,橘红的晚霞铺了满天,温柔得不像话——就像身边这个人,就像他们之间正在悄悄生长的、朦胧而美好的心事。
又走到那个熟悉的岔路口。林屿停下脚步:“你先回吧,我看着你进去。”
夏衍摇头,态度如昨晚一般坚持:“我送你到路口。”
林屿没再反驳,只是眼里的笑意深了些。两人继续向前。夕阳渐沉,天色一层层暗下来,路旁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他们,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在无声诉说着少年心底最柔软的秘密。
到了那棵银杏树下,夏衍站定:“那我回去了,到家发消息。”
“嗯。”林屿点头,目光落在他脸上,“路上小心,别走太快。”
夏衍应了声,转身朝小区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林屿仍站在路灯下,暖黄的光将他整个人温柔包裹,像一幅静默却动人的剪影。见他回头,林屿抬手挥了挥。
和昨夜一样的动作。夏衍心里那处柔软又被轻轻撞了一下。
他快步走进小区,刷卡时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与林屿触碰时的温感。刚掏出手机,屏幕便亮了一下。
是林屿发来的:“慢点走,不用急着发消息。”
夏衍对着屏幕笑了好一会儿,指尖轻敲回复:“好,你也早点回去。”
按下发送的瞬间,他几乎能想象出林屿看到消息时的模样——嘴角一定弯着浅浅的弧度,温柔又好看。
晚风拂过,几片银杏叶簌簌飘落,有一片恰好落在夏衍肩头,带着清淡的秋香。他抬头望向夜空,疏疏落落的星子已开始浮现,明明灭灭,却格外清澈明亮。
夏衍知道,有些东西,不仅仅只是开始了。它正在晨光与暮色里,在每一次视线交错和指尖轻触间,悄悄生根,缓慢生长。像破土的嫩芽,像渐亮的星光,在这段名为青春的岁月里,温柔而坚定地蔓延着。
而他静静期待着,期待每一个与林屿并肩的清晨与夜晚,期待所有还未说出口、却已然约定好的——
“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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