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动我的烤红薯!

作者:kkkkk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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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薯与测温仪的约定


      老巷居委会的会议室里,白炽灯晃得人眼睛发涩,长条木桌被二十多个居民围得水泄不通,连过道上都站了几位大爷大妈,桌上的搪瓷缸子时不时磕碰到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满屋子都是带着烟火气的议论声,大多是念叨着老巷的路难走、下雨天出行不方便。
      秦明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管网改造模型站在角落,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模型胶水的痕迹,看着黏糊糊的。他今天特意提前半小时到,把模型拆解开,在桌子上摆成清晰的分区示意图——红色是老化的污水管,蓝色是供水管,黄色小圆点标注的是近三年出现过渗漏的点位,每个点旁边还贴了张小纸条,写着大致的渗漏时间和检测数据。
      蔚檬就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攥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着,有点紧张。她早上五点就爬起来,把之前拍的施工素材剪成了三分钟的短视频,特意挑了最直观的画面;又把居民签名的诉求书按楼栋整理好,一人一页签名,看得明明白白;连带着网上那条“老巷改造别只做面子工程”的热门文案截图,还有底下几千条居民的评论,都整整齐齐夹在里面,就怕等会儿说不清楚。
      “人都到齐了啊,”居委会张主任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口茶,又敲了敲桌子,“今天开这个座谈会,就是想听听大家对老巷改造的意见,尤其是管网和沥青摊铺的顺序问题——到底是先把地下的管网修好,还是先把路面的沥青铺上,大家都说说想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群里就炸开了锅。
      “还能有什么意见?赶紧铺沥青啊!”一位大妈急着开口,嗓门不小,“下雨天满脚泥,我孙子上学都得绕三条街,鞋子天天都是脏的,洗都洗不过来!”
      “就是!管网改不改的,我们住一楼的没感觉,家里也没漏水返水的,倒是这路,坑坑洼洼的,再不修真没法走了!”旁边一位大爷跟着附和,手里的拐杖还轻轻敲了敲地面。
      吵吵嚷嚷的声音里,一个粗嗓门格外刺耳。老王从人群里挤出来,胳膊上还套着个“居民代表”的红袖章,看着挺唬人。他几步走到桌子前,伸出手指重重戳在秦明的模型上,戳得红色的污水管道模型晃了晃,差点掉在地上。
      “秦明是吧?我认识你,设计院的高材生!”老王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拔高,生怕后排的人听不见,“我就直说了,你搞的那什么管网检测,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月,又是钻地又是取样的,把好好的路都挖得坑坑洼洼,耽误工期不说,花的还不是我们纳税人的钱?最后还不是得我们老百姓买单!”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不少居民跟着点头附和。
      “老王说得对!沥青铺了,路平了,住着不就舒坦了?管网在地下,谁看得见?坏了再说呗!”
      “年轻人就是爱折腾,净搞些没用的花架子!我们要的是能立刻走的好路,不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检测数据!”
      秦明皱了皱眉,没急着反驳,只是弯腰小心翼翼地把被戳歪的模型摆正,又扶了扶快要滑落的黄色标注点。他抬眼看向老王,眼神很平静,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师傅,你家住在三栋二楼,上个月12号是不是报修过厨房返水?物业上门疏通的时候,还掏出了不少管道里掉下来的腐蚀碎片。还有,上周暴雨,你家阳台的地漏堵了整整三个小时,积水漫到了客厅,最后还是找工人来通了管网才好的,这些都是有记录的。”
      老王的脸瞬间涨红了,梗着脖子嚷嚷:“那是偶然!谁家还没个堵下水道的时候?跟管网老化有什么关系?”
      “不是偶然。”秦明拿起一支黑色记号笔,在模型上的几个黄色点位上画了圈,“老巷的管网用了快四十年了,管道壁腐蚀得很严重,不少地方都出现了裂缝和错位。我前后检测了二十七个点位,有十五个都存在渗漏风险。现在要是图省事直接铺沥青,半年之内,这些渗漏点就会越来越严重,导致地下土壤松动,路面早晚得塌陷。到时候再返工,不仅成本是现在的三倍,工期还得延长两个月,大家还得再遭一次罪。”
      “你吓唬谁呢?”老王显然不信,手一挥就要去掀秦明的模型,“我看你就是想借着改造捞油水,故意找借口拖延工期!”
      他他的手还没碰到模型,就被一只手稳稳拦住了。那只手看着纤细,力道却挺实在,硬是把老王挥过来的胳膊挡在了半空。
      蔚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她个子不算高,站在人高马大的老王旁边,显得有些单薄,肩膀却挺得笔直。她的眼神很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没有丝毫怯场。
      “王师傅,先别急着下结论,也别动手动脚的。”蔚檬把怀里的牛皮纸文件夹往桌上一放,发出轻轻的闷响,然后抬手翻开,首先抽出一沓厚厚的签名纸,“这是老巷五十户居民的签名,上面都写了自家遇到的问题——要么是厨房返水,要么是地漏堵塞,要么是卫生间漏水。其中三十户,都是近一个月内刚向物业报修过的,物业那边有登记,随时能查。”
      她把签名纸往桌子中间推了推,让周围的居民都能看清,又快速拿出手机,连上会议室早已准备好的投影仪。白墙上瞬间出现了一段清晰的视频——画面里是老巷地下管网的实拍,工人掀开井盖时,能清楚看到管壁上的裂缝,浑浊的污水正顺着裂缝一点点往外渗,把周围的泥土泡得稀烂;镜头一转,是几户居民家里返水的场景,厨房的地板上积着发黑的污水,橱柜的柜门被泡得发胀变形,还有老人蹲在地上清理积水的无奈样子。
      “这些都是我前阵子跟着维修工人一起拍的素材,没有半点造假。”蔚檬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每个字都咬得很实在,“网上那条‘老巷改造别只做面子工程’的文案,现在已经有五万多的点赞,上千条评论,大部分都是咱们老城区的居民留的。大家关心的不是路什么时候能铺好,而是改造能不能真的解决问题,不是铺层沥青遮遮丑,就把地下的隐患糊弄过去。”
      老王盯着墙上的视频,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反驳,可看着那些真实的画面,半天没挤出一句话,脸憋得更红了。
      秦明适时地补充,他点开自己放在桌角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一组密密麻麻的检测数据:“这是管网的壁厚检测报告,每一段管道的腐蚀程度都标得很清楚;这是土壤含水率的分析,渗漏区域的土壤湿度比正常区域高了30%;还有这个——”他又点开另一个视频,画面里是专业仪器探测到的地下空洞,“这些空洞最大的直径快有半米了,全是管网渗漏长期浸泡造成的。如果现在图省事直接铺沥青,用不了多久,路面就会因为地下土壤松动而塌陷,到时候别说走路,连路边房子的地基都可能受影响,后果比现在严重多了。”
      数据、视频、居民的签名诉求,一桩桩、一件件,摆得明明白白,容不得半点质疑。
      会议室里彻底安静了,刚才跟着附和老王的居民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小声议论着,语气里没了之前的笃定。
      “原来地下的问题这么严重啊……我还以为就路面不好走呢。”
      “要是真塌陷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候家都可能不安全。”
      “还是得先修管网,隐患不除,路铺得再平也没用。”
      张主任看了看大家的脸色,又看了看秦明和蔚檬,重重地拍了板:“行!我看这事就按秦明说的来!暂停沥青摊铺,优先整改管网!后续的施工方案、材料型号、工期安排,秦明你再细化一下,打印出来贴在公告栏里,让大家都看得见、心里有数!”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来,慢慢变得热烈。老王脸上挂不住,扯下胳膊上的“居民代表”红袖章,胡乱塞进口袋里,嘴里嘟囔着“算我多管闲事”,灰溜溜地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散会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人们的脚步声亮了又灭,居民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还在小声讨论着刚才的视频和数据。
      秦明把桌上的管网改造模型一块块拆下来,小心翼翼地装进带来的大箱子里,生怕碰坏了零件。蔚檬帮着他收拾桌上的文件,把签名纸、截图和打印出来的数据单一张张叠好,仔细放进文件夹里,动作麻利又细心。
      “谢了。”秦明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在会议室里柔和了不少,没有了之前的紧绷。
      蔚檬笑了笑,把文件夹放进自己的帆布包里,拉好拉链:“谢什么?本来就是该说的话。再说了,你的数据那么扎实,证据都摆得明明白白,我不过是帮你搭了个台,把这些情况跟大家说清楚而已。要是没有你的检测,我就算想帮着说话,也没这么多依据。”
      两人并肩走出居委会大门,夜里的风带着深冬的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卷起几片干枯的叶子在石板路上打旋。老巷里的路灯大多是声控的,走几步,脚下的石板路就发出清脆的“咯吱”声,路灯应声亮起一盏,昏黄的光线透过稀疏的枝桠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叠在一起晃晃悠悠,随着脚步慢慢挪动。
      “饿不饿?”秦明忽然开口,打破了一路的静谧,“前面李婶的馄饨摊应该还没收,今天多亏你帮忙,刚好兑现之前的承诺,请你吃碗热乎的。”
      蔚檬的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一声,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还真有点饿了,加班到现在,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刚好借你的光填填肚子。”
      李婶的馄饨摊就在老巷口的大树下,一辆小小的三轮车支着半透明的挡风塑料布,能挡住夜里的寒风。车顶挂着一盏昏黄的灯泡,亮着一团暖融融的光,在漆黑的夜色里格外显眼。“小秦,小蔚!”李婶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脸上堆着热情的笑,麻利地掀开保温桶盖子,“就等你们俩呢!知道你们开座谈会要耽误时间,特意留了最后两碗荠菜鲜肉馄饨,刚出锅晾了会儿,温度正好入口!”
      搪瓷碗端上来,热气腾腾的,荠菜的清香混着鲜美的肉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秦明从旁边的竹筐里拿出两双干净的筷子,递了一双给蔚檬,自己拿起勺子,轻轻搅了搅碗里的馄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那是他专注时改不掉的小习惯。
      “温度刚好,不烫嘴。”他低声说,眼神落在碗里漂浮的葱花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蔚檬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放进嘴里。皮薄馅足,鲜美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股暖意从胃里慢慢散开,熨帖得浑身都松快了不少。她忽然想起秦明在老槐树下喂猫时的温柔,想起他蹲在雨里测积水数据的执拗,原来这个总把数据挂在嘴边的理工男,心里藏着这么多不轻易外露的柔软。
      “以前总觉得,做事只要数据精准、逻辑通顺就够了。”秦明抬起头,看向蔚檬,眼神亮得像夜里的星星,“今天才懂,很多事光有数据不够,还得有人情味。就像李婶记着大家爱吃的馅料,你记着居民们的诉求,这些惦记,比冰冷的数据更能让人心里踏实。”
      蔚檬听他说着,心里像被塞进了一颗刚剥壳的糖,甜丝丝的暖意顺着血管往全身窜,连呼吸都跟着轻了半拍。她望着秦明的眼睛,笑了笑,他哪是什么冷冰冰的理工男,那些挂在嘴边的数据、不苟言笑的模样,不过是裹在外面的一层硬壳,壳子底下,全是藏不住的软乎和真心。
      两人吃完馄饨,李婶死活不肯收钱,摆着手说:“就当是我请你们的!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们俩是真为我们老巷好,帮大家守住了踏实日子,吃碗馄饨算什么!”
      推辞不过,两人只好谢过李婶,继续往老巷深处走。路过一块石板时,秦明忽然停下脚步。
      蔚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块石板是前阵子刚翻新过的,铺着一层细密的防滑纹路,和周围斑驳陈旧的石板比起来格外新——这正是秦明之前提过,他奶奶当年摔倒的地方。
      秦明弯下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石板上的防滑层,动作轻得像在触摸什么珍贵的东西。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划过防滑纹路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月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睑上,安静又温柔。
      蔚檬心里一动,悄悄拿出手机,却没立刻按下快门。她犹豫了两秒,轻声问:“秦明,我能拍张照吗?我想用作‘老巷焕新’文案的封面,这石板、这场景,刚好能体现你说的‘老巷温度’。”
      秦明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眼里没有惊讶,只是带着一丝浅浅的疑惑:“拍这个做什么?”
      “因为很有意义啊,”蔚檬的声音软软的,眼神里满是认真,“这不仅是你奶奶摔倒的地方,更是你守护老巷的证明。现在石板翻新了,防滑层也铺好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这里摔跤了。我想让大家看到,老巷的改造不是冷冰冰的工程,是藏着牵挂和温柔的。”
      秦明沉默了几秒,目光重新落回那块石板上,指尖又轻轻碰了碰防滑层,然后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可以。”
      得到同意,蔚檬立刻调暗闪光灯,按下了快门。咔嚓一声很轻,却像是定格了此刻所有的温柔。
      他摸了摸石板,确认防滑层粘得牢固,才直起身。转身时看到蔚檬正低头翻看刚拍的照片,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没多问,只是很自然地伸出手,拎过她肩上的帆布包:“我来拿吧,挺沉的。”
      帆布包里装着文件夹和拍素材用的小型三脚架,确实不轻。蔚檬没拒绝,看着他把包拎在手里,和他自己的大箱子并排提着,脚步不快不慢地往前走。
      走到一段还没来得及翻新的石板路时,几块石板松动着,踩上去微微晃动。秦明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蔚檬的胳膊。他的手掌很温暖,带着一点粗糙的茧子,触碰到蔚檬皮肤的瞬间,两人都微微顿了一下。
      秦明像是没察觉到这片刻的僵硬,只是叮嘱了一句:“小心点,这里的石板有点滑。”
      蔚檬的脸颊有点发烫,她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
      两人继续往前走,没有过多的交谈,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老巷里很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路灯一盏盏亮过去,又一盏盏暗下来,影子在地上忽长忽短,勾勒出无声的默契。
      走到蔚檬家楼下的时候,秦明把帆布包递给她。
      “上去吧,早点休息。”他说。
      “你也早点回去。”蔚檬接过包,看着他手里的大箱子,“要不要我帮你叫个车?”
      “不用,”秦明摇摇头,“我家就在前面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蔚檬点点头,转身往楼道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秦明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都罩在一片暖黄的光晕里。他看到她回头,朝她挥了挥手。
      蔚檬也挥了挥手,转身走进楼道。
      回到家,蔚檬把帆布包放在桌上,拿出手机,点开刚才拍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秦明弯着腰,手放在翻新后的石板上,侧脸的线条柔和,路灯的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背景是老巷昏黄的夜色,安静又温柔。
      她打开修图软件,稍微调了调亮度和对比度,然后把这张照片设为了“老巷焕新”系列文案的封面,配文敲下一行字:有些温柔,是刻在石板缝里的。
      文案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秦明发来的消息:【管网整改方案初稿已发你微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随时说。】
      蔚檬看着屏幕,嘴角忍不住上扬,指尖回复:【收到,明天仔细看,辛苦啦。】
      窗外的风还在吹,但老巷里的暖意,早已藏进了翻新的石板、热乎的馄饨,还有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里,在冬夜里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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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红薯与测温仪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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