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时风都追着我们笑

　　雪停后的阳光格外清亮，却驱不散空气里的寒意。刘沐柠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戴上的毛茸茸手套——吴老师送的，米白色，指尖绣着小小的雪花图案。丁念澄凑过来，没戴眼镜的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她轻轻碰了碰手套的绒毛：“真软，戴着肯定很暖和。”
　　“嗯，”刘沐柠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校门口。今天早上爸妈送她来学校时，车停在往常的位置，周慧却反常地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话，从“按时吃早餐”到“晚上睡觉别踢被子”，连“眼镜要记得每天清洗”都反复叮嘱了三遍。
　　“你在看什么？”丁念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三三两两走进校门的学生。
　　“没什么，”刘沐柠收回视线，扶了扶眼镜，“就是觉得今天的阳光有点晃眼。”
　　早读课刚上到一半，教室后门突然传来班主任的声音：“刘沐柠，你出来一下。”
　　她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出教室。走廊里，刘建斌和周慧穿着警服，站在窗边的阴影里，肩膀上落的雪花还没化，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周慧的眼圈是红的，看到她过来，赶紧别过头去抹了抹脸。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刘沐柠的声音有点发颤。她认得他们这身衣服——是执行重大任务时才会穿的制服。
　　“沐柠，”刘建斌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塞进女儿手里，“爸妈要出个远门，任务有点急。”
　　“又是任务？”刘沐柠攥紧信封，纸壳的边缘硌得手心生疼，“什么时候回来？上周你们说这周末陪我去看画展的。”
　　周慧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冰凉：“对不起啊沐柠，这次任务特殊，不知道要去多久。冰箱里给你备了速冻饺子和包子，记得热透了再吃，别总吃泡面。”她顿了顿，从另一个口袋里又拿出个一模一样的信封，“这个，你帮爸妈交给吴老师，一定要亲手交到她手里，千万别偷看，知道吗？”
　　“为什么要给吴老师？”刘沐柠捏着两个信封，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别问了，照做就好。”刘建斌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却在看到女儿泛红的眼眶时，声音软了下来，“沐柠，爸妈是警察，这是我们的责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听老师的话，别让我们担心。”
　　周慧突然把她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等爸妈回来，一定带你去吃你最爱的糖醋排骨，带你去看画展，好不好？”
　　“好。”刘沐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妈妈警服的纽扣上，冰凉一片。
　　班主任在旁边轻轻叹了口气：“沐柠，要不今天给你请个假？”
　　“不用，”刘沐柠抹了把脸，把两个信封小心翼翼地塞进书包最深处，“我没事，能上课。”
　　看着爸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站了很久，直到早读课的铃声结束，才吸了吸鼻子，推开教室门。
　　丁念澄立刻抬头看她，眼里满是担忧：“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没事，”刘沐柠勉强笑了笑，“刚才风太大，吹得眼睛疼。”
　　吴薇走进教室时，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讲课间隙总往她这边看。第三单元的内容讲到“紧急情况应对”，吴薇举着例子说：“如果在国外旅游时和同伴走散，要记住当地警局的电话，还要保持冷静，找工作人员帮忙。”她的目光落在刘沐柠身上，“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要自己扛着，知道吗？”
　　刘沐柠点点头，低下头假装记笔记，眼泪却落在笔记本上，晕开了“emergency”这个单词的最后一个字母。
　　课间操取消后，教室里闹哄哄的，于沐晴在和王澄柚讨论中午吃什么，丁念澄则在旁边默默帮刘沐柠整理散乱的课本。刘沐柠攥着书包里的信封，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太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尤其是爸妈特意叮嘱“别偷看”的那封。
　　“沐柠，你真的没事吗？”丁念澄小声问，“要不要去医务室躺会儿？”
　　“真的没事，”刘沐柠挤出个笑容，“可能就是有点冷，穿少了。”
　　丁念澄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往她身上披：“我不冷，你穿上。”外套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暖暖的，像个小小的拥抱。
　　刘沐柠心里一热，刚想说谢谢，就看到吴薇抱着作业本从走廊经过。她猛地想起怀里的信封，心跳突然加速。
　　放学时，于沐晴拉着丁念澄要去买烤红薯，刘沐柠说想先去办公室找吴老师问道题，让她们在门口等她。
　　办公室里只剩下吴薇一个人，她正低头批改作业，台灯的光晕落在她的侧脸上，柔和得像幅画。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笑着说：“是沐柠啊，有什么问题？”
　　刘沐柠走到桌前，从书包里掏出那个写给吴老师的信封，递过去：“吴老师，这是我爸妈让我交给您的，他们说……说一定要亲手给您。”
　　吴薇接过信封，看到上面没有署名，只有“吴老师亲启”几个字，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你爸妈？他们怎么不自己来？”
　　“他们……他们出远门了。”刘沐柠的声音有点哽咽，“说要去执行任务。”
　　“任务？”吴薇的目光顿了顿，她想起上次在刘沐柠家，刘建斌和周慧提起工作时严肃的表情，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她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放进教案夹里，抬头看着刘沐柠泛红的眼眶，柔声说：“别担心，叔叔阿姨是很厉害的警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嗯。”刘沐柠用力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他们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说……还说这次任务有点难。”
　　吴薇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难才需要他们去呀，就像我们遇到难的英语题，总得有人去解开它，对不对？”她从抽屉里拿出块巧克力，塞到刘沐柠手里，“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
　　走出办公室，于沐晴和丁念澄正踮着脚张望。看到刘沐柠眼睛红红的，于沐晴立刻跑过来：“怎么了？吴老师批评你了？”
　　“不是，”刘沐柠摇摇头，把巧克力塞进丁念澄手里，“我爸妈出任务了，要去很久。”
　　丁念澄剥开巧克力，掰了一半递给她：“吃点吧，甜的能让人开心。”
　　王澄柚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我妈煮了姜茶，你喝点暖暖身子。”
　　刘沐柠捧着温热的姜茶，看着眼前的三个伙伴，心里的难过好像被冲淡了些。于沐晴拍着胸脯说：“没事！你爸妈不在，我们陪你！晚上我去你家陪你写作业，我妈做的红烧肉分你一半！”
　　“我可以帮你整理笔记，”丁念澄说，“吴老师讲的重点我都记下来了。”
　　王澄柚则在旁边补充：“我哥说他认识修水管的，如果家里有什么坏了，随时可以找他。”
　　走到巷口，刘沐柠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另一个信封——爸妈留给她的那封。信封很薄，她能感觉到里面只有几张纸。她捏着信封，突然想起早上妈妈塞给她时，手指微微颤抖的样子。
　　“你要现在看吗？”丁念澄小声问。
　　刘沐柠摇摇头：“回家再看。”她抬头看向天空，夕阳正把云层染成橘红色，“我想等他们回来，或许根本不用看这封信。”
　　回到家，刘沐柠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却没立刻去拆信。她走到冰箱前，打开门——里面果然塞满了东西，速冻饺子、包子、牛奶，还有她爱吃的草莓，都用保鲜盒仔细装着。周慧还贴了张便签：“饺子煮十分钟，包子 microwave 两分钟，草莓要洗三遍。”
　　她靠在冰箱门上，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哭了很久，直到眼睛发涩，才走到书桌前，拿出那个信封。信封上没有字，她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撕开。
　　里面是三张信纸，字迹是周慧的，娟秀却带着点潦草，像是写得很急。信里嘱咐她按时吃饭、睡觉，天冷了要加衣服，眼镜脏了要用专用的布擦，还写了银行卡的密码，说“钱省着点花，但别委屈自己”。最后一句是：“沐柠，爸妈是警察，保护大家是我们的责任，你要为我们骄傲。等我们回来，一定好好陪你。”
　　刘沐柠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信封。手指碰到信封背面时，忽然感觉到有字。她把信封翻过来，借着台灯的光看清了——那是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笔画很重，像是刻上去的：
　　“吴老师那封信，对于你来说未来很重要。要是我们回不来……”
　　后面的字被蹭花了，看不清。刘沐柠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握着信封的手开始发抖。她想起爸妈临走时凝重的表情，想起妈妈用力的拥抱，想起爸爸低沉的声音——原来他们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路灯亮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窗户落在书桌上。刘沐柠拿起吴薇送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Keep going”。她忽然想起吴老师说的：“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要自己扛着。”
　　她拿出手机，给吴老师发了条消息：【吴老师，您现在有空吗？我想问问英语题。】
　　很快收到回复：【有空，我在办公室，你过来吧。】
　　刘沐柠抓起外套，把那封背面有字的信封放进兜里，快步跑出家门。冷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一样，但她却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慢慢亮了起来。她不知道爸妈给吴老师的信里写了什么，也不知道那句“未来很重要”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此刻她不能一个人待着。
　　教学楼的灯大多已经熄灭，只有办公室的窗口还亮着一盏灯。刘沐柠走上楼梯，远远看到吴薇正站在窗前打电话，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听到脚步声，吴薇转过身，朝她笑了笑，挂了电话：“来了？哪道题不会？”
　　“其实……不是来问题的。”刘沐柠走到她面前，从兜里掏出那个信封，指着背面的字，声音带着哭腔，“吴老师，这是什么意思？我爸妈说您那封信对我很重要，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吴薇看着信封背面的字，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她沉默了片刻，蹲下身，握住刘沐柠冰凉的手：“沐柠，听我说，叔叔阿姨是经验丰富的警察，他们一定能平安回来的。这封信，或许只是他们太担心你，才会说这样的话。”
　　“可是……”
　　“没有可是，”吴薇打断她，语气坚定却温柔，“在他们回来之前，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吃饭、写作业、家里灯泡坏了，都行。我家离你家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随时可以去找我，好不好？”
　　刘沐柠看着吴薇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敷衍，只有满满的认真和担忧。她用力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吴薇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刘沐柠压抑的哭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台灯的光晕笼罩着她们，像一个温暖的茧，把所有的寒冷和不安都挡在了外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沐柠的哭声渐渐停了。吴薇递给她一张纸巾，笑着说：“眼睛都哭肿了，明天戴眼镜该不舒服了。”
　　刘沐柠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谢谢吴老师。”
　　“傻孩子，谢什么。”吴薇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我送你回家。”
　　车子行驶在雪后的街道上，路灯的光在雪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刘沐柠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忽然说：“吴老师，我爸妈说这周末请您去吃饺子。”
　　“嗯，我记得。”吴薇握着方向盘，“等他们回来，我们再一起吃，好不好？”
　　“好。”刘沐柠点头，心里忽然觉得，或许等待也没那么难熬。有吴老师在，有于沐晴、丁念澄和王澄柚在，她好像不是一个人在等。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刘沐柠解开安全带，忽然想起什么：“吴老师，您能……您能别打开那封信吗？等我爸妈回来再打开，好不好？”
　　吴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听你的。我把它锁在抽屉里，等叔叔阿姨回来，我们一起打开。”
　　刘沐柠推开车门，朝她挥挥手：“吴老师再见，路上小心。”
　　“再见，早点睡觉。”吴薇朝她摆摆手，看着她的身影走进楼道，才发动车子离开。
　　回到家，刘沐柠把爸妈的信放在书桌上，和吴薇送的笔记本并排摆着。她走到窗边，看着吴老师的车消失在路口，心里的不安像被雪覆盖的地面，慢慢变得平静。
　　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爸妈什么时候能回来，但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就像这初雪后的夜晚，虽然寒冷，却总有一盏灯为你亮着，总有一个人愿意陪你等天亮。
　　刘沐柠拿起那支玉色的毛笔，蘸了点清水，在废纸上写下“等”字。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淡淡的水痕，像一个温柔的承诺。她会等，带着所有人的温暖，好好地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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