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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二)
寿宴的那天晚上,娄庄姬听到冯盼春带来的口信,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刚走回自己的房里,却发现柳美人坐在她的床上,黑暗中的的面庞闪着诡异的光。
“姐姐怎么起来了?”
“澍儿去哪儿了?你说他在你这儿上课,你骗我。”
“姐姐···”
“你让那个太监把他带到皇上面前了是不是?”
娄庄姬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深吸一口气说:
“是。”
有一瞬间,她觉得柳美人会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
“你一个字都没有告诉我。”
“若是告诉你,你肯定会担心。”
“你怕我拖后腿?”
“不是这样的。只是姐姐你一直都太护着澍儿了,而且你身体不好,我们不想让你为此提心吊胆的。”
“你们?澍儿也觉得不能告诉我?”
“是。但我们成功了,皇上已经下令追回澍儿皇子的名分,姐姐不日也可以脱离苦海,扬眉吐气了。”
“我看是你可以扬眉吐气了吧。”
“什么?”
“你记好了,我才是澍儿的母亲。你只是他一时的师父,归根结底是一个外人!”
娄庄姬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了。
“姐姐在责备我吗?我觉得我没错。”
“是啊,你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变过。你从最开始就是想利用他,离开冷宫飞黄腾达。”
“我一直把澍儿的未来看得比我自己的要重要。”
“你自己相信就好。”
“姐姐不会想让他在冷宫住一辈子吧?”
“我不想他死。我害怕他在外面会死。”
“澍儿不会死。”
“那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我敢让他出去搏一把,一定是因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你敢说自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娄庄姬微微哽住。
“如果是我的话,哪怕是有最渺小的风险,我都不会让我的孩子去试。你呢,你不在乎,至少没有我在乎。”
“你今天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你怎么让我儿去做那样的事?”
“不管你怎么说,木已成舟,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姐姐最好还是为澍儿高兴吧。”
“我努力了。但看到你我就高兴不起来。”
“那就请姐姐回自己的房里去吧。”
“用不着你下逐客令。”
柳美人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娄庄姬看她蹒跚,本想扶一把,却被她无力但坚决地推开。
又是一个无眠夜。她看明白了七年来柳美人和蔼之下对她的防卫,而这种防卫又因为柳美人日渐衰老导致的疲惫、对安稳的渴望而加重。她知道,柳美人已经对皇帝的回心转意没有指望了,冷宫最终摧折了她的气节。于是一切的希望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冒犯。娄庄姬觉得心里很悲凉,只能用皇甫澍的好消息来压抑这种伤感。
与此同时,皇甫澍也在经历一番考验。
中午的宴席散去后,他在宫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穿上了出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最华美的衣服。滚着金边的丝绸长袍,玉带皮靴。他本来就仪表堂堂,人靠衣装,在皇子的装束下显得更加贵气逼人。
他和冯盼春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皇帝没有多加怀疑,就相信了他们的说辞。冯盼春的解释是,皇帝对当年天象的事,一直讳莫如深,不会轻易提起,但又得益于最近他放出的假消息,不会不认这个儿子,所以自然是会尽全力为他的身份掩盖。
“冯大监,父皇他,就这么相信星象吗?他因为星象不想让我出生,又因为星象欢天喜地地把我认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开心不起来。”
“这话可说不得。这是你的福气啊。”
“大监,我们这样做,是不是算骗了父皇。”
“怎么是骗呢?”
“我们编了星象,对吧?”
“您不用为这个担心。前前后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买通过钦天监,给自己争取好处呢。所谓的天意,不过都是人愿。”
皇甫澍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当晚,皇帝在自己殿内单独召见了皇甫澍,对着他的脸详细地打量了一番,最后叹息道:
“太瘦了。”
他让人端来了一大盘佳肴糕点,都是皇甫澍没有见过的,他吞了一下口水。
“吃吧孩子,在冷宫那样的地方,估计没有什么好东西。”
“儿臣不敢。”
“你我父子之间,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皇帝精心准备的温馨氛围,让皇甫澍有些无所适从,吃东西的模样十分扭捏。皇帝看了,只当是因他年幼受苦,所以胆小卑微,又是沉重地叹气。
“你···知道当年的事儿吗?”
“儿臣听说,是柳氏冲撞了父皇获罪,父皇才命她与儿臣在冷宫思过。”这自然是冯盼春教他的话。
“嗯,朕当年是一时冲动,不想使你们遭受这样的苦楚。你放心,朕已经下令,明天就派人将柳氏接出冷宫,荣华富贵安度余生。“
“澍儿替母亲谢过父皇。”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名字很有意思。是母亲取的吗?”
”不是,是我的师父起的。儿臣正想说呢,请父皇将儿臣的师父也接出冷宫吧!”
“哦?你师父在冷宫,她也曾是朕的妃子吗?”
“正是。儿臣的师父曾是陛下的娄婕妤。”
“你的诗文都是她教的吗?”
“儿臣能略有些薄才,都是师父悉心教导的成果,儿臣不敢忘却师恩。”
“这真是奇事。朕竟不知道,后宫之中,竟有如此才华横溢的女子。”
皇帝答应了他的请求。父子俩又闲叙了一会儿家常,皇甫澍不自觉地回避父亲的目光,他也注意到这个动作会引起皇帝皱起眉头。但他实在没办法与这个相认才不到一天的父亲表现得亲密无间,更别说这不单单只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君王。
他也马上明白了一件事,君王的厌烦来的是很快的。皇帝很快就没耐性治理他闪躲的眼神了,让他回今天刚拨给他的宫殿里休息。
皇甫澍走在宫内长长的甬道上,路过巡夜的宫人们向他行礼,他的回礼让他们有些慌张。他走的这条路,夜里悬挂着宫灯,比冷宫要明亮多了。他希望马上母亲和师父也能跟他一起走这条路。
皇帝的话一言九鼎,第二天,接柳美人与娄婕妤出冷宫的旨意就传来了。娄庄姬恢复了原来的位分,柳美人一跃封为了昭仪。在清心阁嫔妃们艳羡的眼神中,娄庄姬和柳美人很快收拾好了不多的行装,跟着宫人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从此,存芳殿只剩下了涂才人寂寞的灵位。
直到分道扬镳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柳美人的疏离立起了一道难以跨越的墙,而娄庄姬暂时也没那个想法去突破它。二人之间冷漠的氛围冲淡了她离开冷宫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因前途未卜而产生的焦躁。
娄庄姬又回到了自己曾经住的蒹葭阁。宫内空荡已久,一纸诏书来得急,宫人还没有收拾出来,她就坐在院子暂歇。看着屋内陈设,与自己离开时无异,只是积了灰。之前邻近的嫔妃,不是高升离开了,就是已经离世。新来的妃子,探出头来偷偷打量着她。物是人非,她不禁有恍惚之感。
给她新安排的贴身婢女名叫素砚,大概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清秀文静。娄庄姬笑道:“你的名字倒是有趣。”
“奴婢本来是陛下身边的侍女。陛下让奴婢来侍奉娘娘,特意给奴婢改了这个名字。顺便,让奴婢给娘娘送来这个,嘱咐勿与别的赏赐放在一块。”
她呈给娄庄姬一块洁如白雪的端砚,上面浮雕一只栩栩如生的雄凤,做工精美。
“陛下说,他很欣赏娘娘的文采呢。”
娄庄姬抚摸这件赏赐,冰凉的浮雕也有了温度。她终于流下了出冷宫以来的第一滴泪。
“可是陛下以前不知道吗?他不知道吗?”她喃喃道。
素砚为她这滴泪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说:
“娘娘这是喜极而泣?”
娄庄姬看着她,破涕而笑道:”是的。”
这时,从门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个太监。娄庄姬瞧他眼熟,回忆了一下想起,他是贵妃身边的大太监张利亨。七年过去了,她还没有忘记这个人狐假虎威的气焰。
张利亨逡巡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蒹葭阁,冷哼了一声。
“张公公,许久不见了。”娄庄姬冷冰冰地开腔。
“可不是嘛,娄婕妤,咱家都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呢。”
“让你失望了。”
“您说哪儿的话。”
“你来有什么事儿吗?”
“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贵妃娘娘听说您复位了,想着一定要请您过去,好好叙一叙曾经的感情。”
“哦,她想见我,不怕我再给她的孩子下毒吗?”
“您这话说的不就自讨没趣了吗。”
“是谁在自讨没趣。”
“当年大殿下的事,您可是实打实的罪名,这不是奴才说的,也不是娘娘说的,是皇上定的呀。”
“大殿下?我糊涂了,这宫里不是还有一位皇子吗,贵妃所出的,应该是二殿下吧。”
张利亨的尖下巴颤动了一下。
“娘娘,您与其和奴才在这里斗嘴,不如还是早早动身,去见贵妃娘娘吧。”
“呵,你没看到我们这正忙着吗?劳烦你回了贵妃,我明日、或者后日,或者什么时候得空了,自会去拜访。”
“这可不是您做主的。就是您有空了,那贵妃娘娘也不一定有工夫来见您啊。”
“那就等我们二人都有空了再约吧。”
“娘娘,您莫搪塞奴才。这整理宫殿的活,哪需要您屈尊去做呢,您最要紧的,是不要违背了贵妃娘娘一片心意。”
娄庄姬心想,这人怎么如此缠人。她一口回绝道:“贵妃的心意本宫心领了,你就照着我的话回就是了。”
“娘娘,您这算不算,敬酒不吃吃罚酒呢?”张利亨皮笑肉不笑。
“你说什么,大胆奴才!”
素砚也在一旁帮腔:“娘娘面前,安敢无礼至此?”
“娘娘,奴才无意冒犯,只是希望您不要跟奴才过不去,就跟奴才走一趟吧。”
张利亨话音刚落,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就高亢地响起,直接压了他一头。
“今天,娄婕妤哪儿都不去,更不会跟你走。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准备呢。”
是冯盼春!身着蟒袍的冯盼春此刻如同一个救星。
张利亨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愤恨和谄媚的交织扭曲了他的面容。
“冯公公来的及时。不知有何要事。”娄庄姬笑。
冯盼春款款行礼,满脸喜色地说道:“娄娘娘,皇上有旨,今晚召您侍寝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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