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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1
从始至终,黎宴都站在池华身旁。
现在她走了,黎宴自然也跟上了她。
池华并没有她看上去的那么平静。人群的声音、韩凌的声音混杂着,她的脑海嗡鸣一片。面对质问的时候她并不畏惧,只是感到一点荒唐的愤怒。可是人群沉寂下来的时候,她却忽然觉得冷。
于是她离开得如此果断,坚决,毫不犹豫。连一点余光都没有留下。
因为她不敢对上人群中的任何一双眼睛。
就像现在,她健步如飞地走出渡月潭,站在马路边,周围的人像面孔模糊的幻影一样与她擦肩而过。
池华翻出手机打了一辆车。然而她手心汗湿,输入地址的时候打了好久的字才确认。
软件界面显示司机还有三分钟赶来。她站在路边等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机壳。
冷静点。池华。你没有做错什么。
明天……明天,你就会离开这里。大家不会轻信这样荒唐的谣言,而你的飞机恰好订在明天。
修改航班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你明天就会离开。
“池华……”
她条件反射般地回头望去,看见了身后的黎宴,而后避开了他的眼睛,脱口而出——
“你跟着我做什么!”
话出口的一瞬间池华愣了一下。她的声音难得这样尖锐、刺耳、带着未及掩藏的惊惶。这惊惶先刺伤了她。
“滴滴——”
“看什么呢,是不是你打的车啊?”
司机停在马路边,摇下车窗,皱眉看着池华。
池华回过神来,在司机的催促中坐进车里,报了手机尾号。
透过后视镜,她看见黎宴仍然站在马路上,车辆驶离,那道白色身影在后视镜中变得越来越小,却一直丝毫未动。直到完全看不见。
……就好像池华不允许他跟着她,他就真的顺从地留在了那里一样。
就像先前在花店里的时候那样。
池华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
到了家,池华打开了门,开了灯。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忽然抬手把灯关了。在玄关站了大约四五秒,像是在等待什么,然而屋子里仍然是一片沉寂。
于是池华打开了一盏玄关灯,黯淡的暖黄色晕染开一小片区域,更远处是无尽的黑暗。池华径直走入了那片黑暗。借着一点微弱的光亮,她走到沙发边,整个人像失去全部的控制一般,几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巨大的松懈感包裹了她。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先前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此时躺在沙发上——她握成拳头的手指一点一点摊平,咬紧的牙关也缓缓松开。
刚才身处人群焦点,此时隐没在黑暗中让她有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池华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她的思绪在无数张面孔之间盘桓。
最后落在了后视镜里那道雪色的身影上。
“……抱歉。”她忽然在黑暗中轻声吐出两个字。
“为什么,要说抱歉?”一道清润的声音凭空出现在客厅里,语气带着一点平静的疑惑,像是真的不明白池华在为什么感到抱歉。
这道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谨慎地思考了一下,而后道——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池华,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是黎宴的声音。他用一种笃定的,陈述性的语言这样说道。
这一刻,池华忽然很想见到他。她坐起身来,“黎宴,你在吗?”
黎宴温声道:“我以为,你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过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就会在。”
“我希望……你在。”
她的话音刚落,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便出现在客厅的黑暗中,同先前一样,长发垂落,眉眼温和。
池华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是她召唤出了他似的。
是了,他是她的幻象。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存在。
池华站起来与他对视,“你相信我没有做错吗?”
黎宴平静答道:“我认为你没有做错。”
池华隐约有种预感:“你知道什么吗?”
黎宴眼睫微垂,停顿了一下,又直直地看向她。
“与你有关的一切。”
*
第二天。
池华起了个大早赶飞机。
机场距离小镇有好一段距离,池华直接打车到机场,还在车上补了个短觉。这是个区域性的枢纽机场,客流量很大,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交汇于此。
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把充电器连着笔记本,手边是一杯苦涩的咖啡,正在键盘上不断敲击;一家老少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像是要去哪里旅游的;一对年迈的夫妻似乎正在和孩子打视频电话,笑容满面,嘴里说着池华听不懂的方言。
一位穿着紫色廓形西装的短发女士和池华擦肩而过,她正在跟耳机里的人下达命令:“你上次发我的人我都看过了,还是跟项目适配度不够,再去好好找找。对了,今天没事少联系我。我要去看我妹妹。”
候机大厅。
“妈咪,我给你带礼物了哦,你一定猜不到是什么……”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抱着手机用英文发语音。对面似乎回复了什么,小女孩忽然气鼓鼓地嘟囔起嘴说,“才没有、明明妈咪也很喜欢吃糖果……”
不远处的池华无意间听到了,唇边勾起一点淡淡的笑意。
这里的人群川流不息,池华听着他们的对话,感到一点陌生而遥远的真实,仿佛她也理所应当地成为他们中间的一个,即将带上礼物,去看望挚爱的亲人。
仅此而已。
上了飞机,手机弹出来一些消息提醒,是社交媒体账号收到的一些点赞和评论,池华没去管,直接下滑界面开了飞行模式,就把手机扔在一旁了。
飞机渐渐起飞。
池华垂眼看着舷窗外,所有的景物逐渐缩小、远去,窗外的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她百无聊赖地看着,眼神里有些空无,像是什么也没看见,发着呆,偶尔回神的时候往飞机内张望几眼。
她张望得有些频繁。
池华清楚地意识到,她是在等待黎宴的出现。
他说,他会陪她一起回去扫墓的。
他真的会吗?
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他站在客厅里,甚至还提醒她检查一下有没有少带什么东西——他似乎比她都清楚她的习惯。
“再见。”他袖手而立,面带微笑地向她告别。因为这句话,她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才拖着行李箱锁上门离去。
现在,池华忍不住想,他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刻和她再见呢,是飞机上吗,还是抵达……家里?
……
黎宴正在赶路。
山脉森林中,一棵野生梨树下,白色的身影鬼魅般出现。
他只是停留了极短暂的瞬间,而后很快又消失了,只有一句微微的叹息飘落在林中。
“啊……原来这么远吗。”
如果是原来的黎宴,几乎瞬息之间就可以抵达池华位于那座北方城市的家,甚至可以帮她顺手打扫一下屋子。当然也可以借助一下人类的交通工具,这也是极好用的。
但是现在不行,他现在虚弱太多了,虽然在她身边恢复了一些,但仍然有限,他不能离开梨花树太远,只能依靠由南往北的一棵棵梨花树进行穿梭。
……
下了飞机。池华直接打车回家。
那是一栋白色别墅,不算大,门口有一个小院。这个院子曾经被沈女士打理得井井有条,四季花开,如今却已经被野草吞没了。
她拖着行李箱穿过院子推门进去,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家。
别墅有人定期打扫,除了——沈女士的房间和画室。但是池华莫名觉得屋子里似乎没有上一回她回来时那样干净,她微微蹙眉……来打扫的人偷懒了吗。
“嘀——咔哒。”
池华打开了指纹锁,打算好好打扫一下画室——这是惯例了。她宁愿这个地方落满灰尘,也不愿让外人踏进这里一步。所以一直都是她亲自打扫。
画室里很空旷,南面有一排书架,西面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现在是下午了,温暖焦黄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窗边两个空空的画架上投下灿亮的光影。
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很多画,这些画并不精美,很多都是随意勾勒的素描写生,也有一些水墨画、油画、版画……有她画的,也有沈女士画的,当然更多的被她细致储存起来了。
沈女士是天生的艺术家,尽管她很晚才开始接触这些东西。
池华看着熟悉的画室,心中有一种空旷的平静。她开始细致地打扫起来。
打扫到书架的时候,池华顿了顿,抬起手,在满架子的书中,没有任何犹豫地抚上一本画册的书脊,抽出。
她摊开掌心,任由画册在她手中自然地打开,停留在某页——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是最后一年,和沈女士在江南小镇旅游时的合照。照片中的女人手里拿着几支荷花,笑得很开心。
“你很想念她。”
黎宴忽然出现在池华身旁。
池华对他的如期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她眉眼柔软,指尖落在女人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没有回应黎宴的话,只是神情有些遥远。
“我原来从没想过,我会在那个小镇上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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