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觉悖论

　　“我得知道原因，你不说，我会害怕。”季清越直言道：“而且我不喜欢Alpha，一直都很讨厌。”

　　空气凝滞了一瞬。季清越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紧绷在了原地。

　　这几天徐承舒对他有礼有度，可谓真心照顾，他接受了人家的好意和照顾，最后却送给了对方一句厌恶Alpha。一时间，连他自己都没办法理解自己，甚至为自己的无理感到十分的难堪，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点什么，徐承舒却在这时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掌心带着昨晚一样的温度，笑着说：“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大手覆上的瞬间，季清越脊背一松，Alpha又蓦地蹲在了他面前，仰头看他，把自己放得很低道：“我努力努力，能别讨厌我吗？”

　　季清越低着头看他，想起了在机场的那天，徐承舒也是这个角度蹲在他身前，大手捏着他的小手，帮他缓解晕机的难受。

　　见他总是不回答，徐承舒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问他：“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赌你在我这住一个月以后，会不想自己去住学校。”

　　季清越觉得徐承舒的温和像是一个表面柔软的陷阱，里面藏着他看不到的危险。他本能的感到害怕，于是抗拒道：“我不想赌。”

　　“真的不想住吗？”Alpha朝他确认。

　　季清越狠下心来点头。

　　徐承舒安静地和他对视了一会，被拒绝了，也还是那副平和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好吧，”他淡定道：“那明天带你去做个体检，今天不要太晚睡了知道吗？”

　　“为……为什么？”季清越不解。

　　“你回来以后都没有做个检查，想要上学的话，不应该要健健康康的吗？”徐承舒把阳台的窗户关上，将夜风彻底隔绝在了外面，叮嘱他：“毯子盖好，不要着凉了。”话毕便转身回了书房。

　　季清越呆呆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直到过了很久才低头重新看向了手里的书，可书的内容早已无法进入他的脑海。

　　第二天一早，房门被人敲响。

　　季清越懵然地打开门，看到苏亦安的脸时，呆在了原地。

　　“宝贝，睡够了没有呀。”苏亦安看他睡眼惺忪，温柔道：“没睡够可以再去睡一会，不着急的。”

　　季清越一下子清醒过来：“您怎么过来了。”

　　“你承舒哥哥没跟你说吗，今天要去医院的呀。”

　　季清越反应过来“啊”了声说：“我自己可以去的。”

　　“要的，要跟你一起去的。”苏亦安宠溺道：“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去。”

　　“早饭不吃了，睡够了的话，洗漱一下我们就出发吧。”

　　季清越应了一声好，眼睛下移，突然看到了苏亦安脖子上贴着S级的阻隔贴，往日没注意到的细节涌入了脑海，他倏然意识到，凡是在季家出现过的Omega好像都贴的S级的阻隔贴，包括季嘉乐。

　　季清越不觉得优性Omega这么稀缺的人口，他们家能一下子占了三个，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徐承舒早就收拾好了，穿戴整齐靠在一旁等他。

　　季清越见他没穿工作服，问他：“你今天不上班吗？”

　　“你承舒哥哥用了年假来陪你做检查。”苏亦安朝他眨眨眼睛。

　　季清越顿时不自在了起来，小声嘟囔道：“我自己可以的，又不是小孩……”

　　“好啦，快去洗漱，我们早点出发。”苏亦安温声催促他。

　　季清越收拾的很快，到医院时徐承舒拿着他的卡帮他签到，取体检单。苏亦安同他站在一旁等待，看着徐承舒的背影跟他感慨：“这个哥是不是比家里那两整天忙得不着家的哥哥好吧。”

　　季清越不好点头也不好摇头，假装没有听见，看着Alpha办完手续又逆着人群朝他走来。

　　徐承舒个子高大，气质显眼，不少路人都盯着他看，他却像毫不在意一样，领着他到处做项目。

　　季清越要做的项目很多，私人医院人流量不怎么多，可一套下来做下来也花了快三个小时，腺体要查的项目最多，徐承舒最后才领着他去了腺体科。

　　坐在那边会诊的医生是个Omega，带着口罩，见到徐承舒的时候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学长？”坐诊医生脱掉脸上的口罩，朝着徐承舒喊。

　　季清越和苏亦安一愣，相互对视了一眼。

　　徐承舒似乎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想起对方的脸，朝她微微一笑道：“池悦好久不见。”

　　被唤做池悦的医生见徐承舒认出了她，很高兴地笑着说：“没想到毕业以后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确实很巧。”

　　“你来做体检吗？”

　　“带家里的弟弟来这里做个检查。”徐承舒说着，示意季清越坐到听诊椅上。

　　池悦终于反应过来，朝季清越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夸道：“弟弟长得真好看。”

　　“其他的项目你们都查过了吗？”

　　“对的，但是我弟弟他情期好像有一点紊乱，所以想让你帮他看看。”

　　“阻隔贴撕下来我看一下。”

　　季清越撕掉了阻隔贴，池悦一边帮他检测，一边问：“平时腺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

　　“最近有没有被标记过？”

　　“没有。”

　　“发情期紊乱多久了？”

　　“不太确定，挺久了的。”

　　“大于一年？”

　　“差不多。”

　　“每次是提前还是延后？”

　　“提前。”

　　“来之前会有什么感觉吗？”

　　“容易累，”季清越想了想补充道：“情绪也不太好，腺体不太舒服。”

　　“怎么个不舒服呢？”

　　“痒，还有点疼。”

　　“嗯，这都是正常现象，平时在家的时候阻隔贴可以扯掉让它放松放松，”池悦检查完道：“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用紧张，发情前身体会有预警的，如果觉得莫名其妙烦躁，腰酸背痛，分泌物信息素异常增多，或者体温升高，这些情况都需要提高警惕。”

　　“他是优性，所以情期紊乱的话可能会比较危险，有没有什么办法调理一下呢？”徐承舒问。

　　“优性？”池悦讶异地翻了翻档案，看到那一行特殊标注后恍然大悟，问季清越：“以前发情期平均几天，用多少抑制剂？”

　　“五天左右，抑制剂，每天3只……”

　　“强效针？”池悦挑眉。

　　“不是，普通针。”

　　“普通针只用3只？”

　　“有时候会多一点……”

　　池悦笑着说：“不用不好意思，正视自己的生理需求。你是优性，情期会比其他人更难熬一点，用的多也很正常，但是抑制剂用多了更容易导致信息素堆积，引起紊乱，这种情况结婚以后会好很多的。不过以后最好还是把普通针换成强效针，每天控制在2针左右，实在难受的话再用第三针。”

　　池悦看着季清越的信息表，给他开了一些检查项目，注意到他21岁了笑着说：“弟弟今年应该大三了吧，谈对象了吗？”

　　季清越一愣，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结巴道：“没……没呢。”

　　池悦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你现在这种情况要是有谈恋爱的话，发情期要是跟你对象在一块的话可能会好过一点。”她看了一眼徐承舒感慨：“你们家基因真不错，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两个优性在一个屋子里。”

　　池悦误会了徐承舒和季清越真实的关系，苏亦安淡笑不语，季清越则蓦地看向了徐承舒，眼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讶异。

　　苏亦安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道：“我家孩子好像点抗拒Alpha的信息素，这跟他的等级有关系吗？”

　　“抗拒？”池悦看向季清越，问他：“怎么个抗拒法？是觉得腺体不舒服？”

　　“他好像有点反感……”苏亦安迟疑地看向了季清越。

　　季清越抓住衣角的手蓦地一紧，眸光闪烁不定，意识到剪头发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们应该看了监控。

　　池悦斟酌道：“一般情况下，匹配度不高的话，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以前有发生过什么——”

　　“——我没事的。”季清越出声打断池悦对苏亦安说：“我那天只是有点不舒服。我们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他转移话题的意思太过明显，苏亦安和池悦皆是一愣。

　　几人沉默一瞬，苏亦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徐承舒率先出声问池悦：“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额……他快发情的那段时间可能情绪会不太好，你们做家长的要多担待一下，不要刺激他，其他没有什么了，等报告出来吧。”

　　徐承舒点点头说好，便要道别，池悦却先一步将人拦住：“学长等一下。”

　　徐承舒回过头看她。

　　“那个……”池悦站在原地看着徐承舒道：“加个联系方式吧，到时候报告出来的话方便交流……以后要是弟弟还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可以手机上问我。”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太过明显，连季清越都看得出来她只是在拿他当借口，没成想徐承舒还是同意了，加了池悦的微信。

　　池悦朝着徐承舒露出一丝甜甜的笑，眸光潋滟，季清越莫名觉得有点刺眼，回头假装不在意地发呆。

　　加完联系方式，徐承舒朝着季清越说：“走吧。”

　　他们去了医院的就餐区用餐，苏亦安给他夹菜，徐承舒给他剥鸡蛋。季清越太瘦，每个同他吃饭的人都习惯性地照顾他，试图让他多吃一点。可刚才说饿着急吃饭的人，此刻搅着碗里的白粥，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胃口的样子。

　　饭吃到一半，苏亦安出去接了个电话。

　　饭桌上又只剩下季清越和徐承舒两个人，季清越喝了两口粥又开始发呆，碗便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他回过神抬起头，徐承舒坐在他对面朝着他道：“专心吃饭。”

　　季清越想起刚才在诊室里的对话，他知道Alpha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他不喜欢Alpha信息素这件事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不想旧事重提，也不喜欢解开伤疤回忆旧伤，可此时此刻面对徐承舒，他却忍不住想再说点什么，犹豫片刻他还是开口道：“我真的没事，我只是——”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徐承舒打断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想做的事情，不想说的话，我们永远都不会逼你，安心吃饭。”

　　Alpha的语气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季清越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他搅着碗里的粥，沉思了会，开口道：“对不起，我昨天不应跟你说那种话。”

　　徐承舒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轻笑一声道：“用不着道歉的，你不喜欢Alpha对我来说是好事。”

　　“为，为什么？”季清越不解。

　　徐承舒朝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说：“这样就不用担心你在学校被别的Alpha勾走，心里安心了好多。”

　　“什，什么呀。”季清越惶恐于Alpha的直白，低头嘀咕了一句：“我又不好看，谁会看上我，你想多了。”

　　“哪里不好看了，刚才池医生不是夸你好看吗？”

　　“别人客套呢。”

　　徐承舒看着季清越那张脸，想起那天在警局见到他的第一眼，太瘦太憔悴太穷酸，而现在，剪掉了过长的刘海，露出了那张恬静乖巧的脸，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起来，季清越如果再胖一点，气色再好一点，必然要引得不少Alpha倾心，可他对自己的变化毫无所察，自卑像是生根一样，在他心中长成参天大树，在荫蔽下，他无法正视自己的好，可徐承舒作为旁观者，看得真切又清晰，他对季清越说：“好看的，一直都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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