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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三个字,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于怀心底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那一夜,他依旧未能安眠,但不同于之前的慌乱与无措,这一次,胸腔里充盈的是一种滚烫的、带着甜意的焦灼。柏然在夜色中那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反复在他眼前闪现,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第二天是周六,约定的排练时间是下午。于怀一反常态地早早醒来,在衣柜前站了许久,最终挑选了一件熨烫平整的浅蓝色衬衫,这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清爽。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空荡荡的音乐教室,指尖拂过黑白琴键,熟悉的冰凉触感却无法平息他手心的微潮。
柏然迟到了十分钟,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带着室外的阳光和微尘的气息。他穿着印有抽象涂鸦的黑色T恤,工装裤上还沾着些许新鲜的颜料痕迹,额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抱歉抱歉!出门前又被我妈抓住唠叨了半天!”他毫无诚意地道歉,目光却亮晶晶地落在于怀身上,从上到下快速扫过,嘴角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许,“哇,于怀,今天穿这么帅?”
于怀被他直白的打量和话语弄得耳根一热,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刻意维持着平稳:“开始吧。你先听一遍完整的曲子,感受一下节奏和情绪段落。”
他在琴凳上坐下,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乐谱上。修长的手指落下,第一个音符流淌出来,清越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选择的是德彪西的《月光》,曲调朦胧、静谧,又蕴含着内在的情感涌动,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柏然收敛了嬉笑,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不远处,速写本摊在膝上,画笔握在手中,却没有立刻动笔。他安静地听着,目光专注地落在于怀弹奏的背影上。阳光从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于怀挺直的脊背和飞舞的指尖上跳跃,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舒缓而略带忧伤的琴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像月光下泛起涟漪的湖面,一层层漫过心田。
柏然看着,听着,竟有些痴了。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于怀那看似冷静疏离的外表下,隐藏着如此丰富而细腻的情感世界。这琴声,像是在替他诉说着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于怀的手指还停留在琴键上,微微喘息着,不敢回头。他能感觉到柏然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他的背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的审视。
教室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真好听……”良久,柏然才低声感叹,声音里带着一种被震撼后的沙哑,“于怀,你弹得……真好。”
于怀的心猛地一缩。他缓缓转过身,对上柏然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里纯粹的欣赏或戏谑,而是掺杂了某种更深层的、滚烫的触动,像发现了稀世珍宝的孩子,惊喜又带着点不知所措。
“我们……开始配合吧。”于怀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发紧,“我会分段弹奏,你根据情绪变化勾勒草图,不用画得很细,主要是把握节奏和感觉。”
“好。”柏然用力点头,拿起画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排练正式开始。于怀分段弹奏着《月光》,时而轻柔如耳语,时而激荡如潮涌。柏然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画笔在纸上游走,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根据音乐的起伏,时而快速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时而用力涂抹出浓重的色块,时而又停下来,凝神感受着旋律的走向。
他们各自专注于自己的领域,却又奇异地同频共振着。于怀的琴声引导着柏然的画笔,而柏然画纸上逐渐成型的、充满动态和想象力的画面,又反过来赋予了于怀的琴声更具体的情感意象。
在一次音乐转向激昂的段落时,于怀的指尖在琴键上用力敲击,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柏然仿佛被这情绪感染,画笔猛地一挥,一道浓重而富有张力的色块跃然纸上。他画得投入,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于怀忍不住侧过头去看他。只见柏然眉头紧锁,嘴唇紧抿,T恤的领口因为动作而微微敞开,露出一段线条流畅的锁骨和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脖颈线条。阳光照亮他侧脸上细小的绒毛,和他鼻尖上那颗不易察觉的、可爱的小痣。
一种强烈的、想要触碰的冲动,毫无预兆地袭上于怀的心头。他想用手指拂去柏然额角的汗珠,想用指尖感受那颗小痣的温度,想……更近一点,感受那份蓬勃的、灼热的生命力。
这念头让他心惊肉跳,指尖一滑,弹错了一个音符。
突兀的杂音打破了流畅的旋律。柏然从创作中惊醒,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
于怀仓皇地收回目光,心脏狂跳,脸上瞬间烧了起来。“没……没什么。”他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手指无意识地按在错误的琴键上,发出沉闷的音响,“手滑了。”
柏然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和略显慌乱的神情,眼神微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没有追问,只是笑了笑,语气轻松:“没事,咱们继续。刚才那段感觉特别好,我好像找到点灵感了!”
他的体贴和坦然,反而让于怀更加无地自容。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琴键上。
接下来的排练,于怀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内心的波澜却再也无法平息。他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纯粹地将这视为一次合作。柏然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画笔的每一下摩擦,都清晰地传入他的感知,牵动着他的神经。
排练间隙,柏然起身去角落的饮水机接水。他仰头喝水时,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脖颈拉出一条优美而富有力量的弧线。于怀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滚动的弧度,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柏然接了两杯水,走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于怀。“喝点水。”他的声音很自然,带着运动后的微喘。
于怀伸手去接,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柏然的手。那触感温热,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像微弱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于怀的手猛地一颤,水杯差点脱手。
柏然眼疾手快地托住了杯底,两人的手隔着冰凉的塑料杯壁,有了更长时间的接触。柏然的手心粗糙,带着常年拿笔和颜料留下的薄茧,与于怀细腻冰凉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于怀能清晰地看到柏然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能看到他微微放大的瞳孔,和那逐渐加深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柏然的手没有立刻松开,反而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杯壁。
那细微的摩擦感,像火星溅落在干柴上,在于怀的心头轰然点燃了一片燎原之火。他感到一阵眩晕,呼吸变得急促,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两人相触的那一小片皮肤。
“……谢谢。”于怀几乎是抢一般地夺过水杯,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柏然,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试图浇灭喉咙里的灼烧感,却感觉那火苗反而顺着水流,一路烧到了五脏六腑。
他听到身后柏然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羽毛轻轻搔过于怀的心尖。
“不客气。”柏然的声音响起,恢复了平时的爽朗,但仔细听,似乎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接下来的排练,两人之间那种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流更加明显。他们不再有直接的肢体接触,甚至连眼神交汇都变得短暂而仓促,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张力,却比任何直接的触碰都更令人心慌意乱。每一次琴声的起伏,都仿佛对应着一次心跳的共振;每一次画笔的停顿,都像是在等待对方的回应。
当时近傍晚,排练结束时,两人都像是打了一场仗,带着一身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后的空虚。
一起走出校门,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谁都没有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是最初的尴尬和疏离,而是充满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悸动的暗涌。
走到岔路口,柏然停下脚步,看着于怀,眼神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深邃。
“下周六……文化祭之前,我们再最后合一次?”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一点点……小心翼翼。
于怀看着他被夕阳染成暖金色的发梢和那双映着晚霞的眼睛,心脏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点了点头,这一次,没有躲闪,目光坦然地对上柏然的视线。
“好。”他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柏然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无比明亮、无比真实的笑容,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绚烂。
“那……下周六见!”他挥挥手,跨上自行车,动作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于怀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充满活力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久久没有动弹。晚风吹拂着他发烫的脸颊,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脏,依旧在为了那个笑容,而剧烈地、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他知道,有些界限,正在模糊。有些情感,已然失控。而他,心甘情愿地,在这场名为“柏然”的漩涡里,不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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