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你自甘堕落

　　玄都的空气湿度比较高，隐隐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味。星舰上，空气的湿度，含氧量都是严格控制，保持着循环，不可能有这样的“自然”气息。

　　这样的环境变化让人难免需要适应。

　　阙伊为可能出现的水土不服做好了预期准备。

　　结果，事实上他反而感觉自己以前是一团皱巴巴的纸，现在才展开了些。

　　不同的地理面貌给了阙伊灵感，他假意为难：“我要去逛逛。”

　　这算是提前报备，希拉等人接受到了这个信号，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就安排人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人选当然还是已经能谈上几句话的希拉和罗南。

　　据点人数只有八个，为了他就分配了两个出去，可以显出有多么的看重。

　　没有对阙伊的目的地过多询问，两人就静静地跟着，阙伊也假装他们不存在。

　　这个星球城市里面和城市外面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景。

　　外面是干裂的戈壁沙漠，里面几步一个蓄水池。

　　为了好看，还有几个做成了喷泉的模样，水花溅出来在空中闪闪发亮。

　　阙伊说是逛逛，但对路边的商店等地都没有停留。

　　他来到了玄都最大的市场，一个露天街道。

　　街道两侧都是排放错落有序的植株，它们通通被透明的特制玻璃罩了起来，而且作为兄弟姐妹中被挑出来充当门面的那个，几乎每一株都精致无比。

　　哪怕阙伊不是来买这些植物的，也被吸引住了眼球。

　　小的几乎就只有手指那么大，枝叉却多得让其像一个绿色的绒球。大得掩盖了方圆十几米的天空，在街道上投出一片阴影，又如同儿童简笔画般扭曲。

　　这只是一家的陈设，更别说看不到头的街道其他的商户了。

　　其中一颗一人高的树，树枝横斜，阙伊多看了两眼，甚至想在精神海里构造一个类似的，周末攀爬起来还可以在上面休憩。

　　“你想买吗？”可能是他的视线停留太久，罗南忍不住还是问了句。

　　阙伊先摇头，又无情走掉了。

　　两人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街道人流量大，此时也只能一刻不停地盯着他看。

　　但哪怕这样，被路人借过的一瞬，阙伊还是没了影子。

　　“人呢！”希拉瞳孔微缩，急忙挤过去追。

　　扫视着路边每一个人的脸，甚至是体征，她忍不住后悔。自己强项不是侦查，要是阙伊用这个空档乔装，自己还真可能找不出他。

　　倒是罗南在这方面比较优秀，希拉余光看见罗南也开始找，才稍微松一口气。

　　他们不是作为旅客来的，关于这个星球的讯息都来源于资料而不是亲自深入。

　　为了隐瞒秘密任务，身为此次后援和信息中枢，他们也没有把据点设置在人口密集区。

　　当时捡到阙伊的也不是玄都的卫兵，而是他们出门给行动组传送装备的队友。

　　所以在知道阙伊是五年前的幸存者，希拉他们也对阙伊追寻规巢而来的说法进行了几轮探讨。

　　捡到阙伊的那个人说，他追规巢来，为什么是来k2星。

　　是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规巢收割的是隔壁星。虽然说是隔壁，实则两者有几个跃进距离。并不是其最近的邻居。

　　监控下，他们也在好奇着阙伊话语的真实性，如果是真的，他手上很大概率有他们所不知道的线索。

　　现在阙伊主动离开据点，而且现在有甩开他们的嫌疑，希拉最先想到的就是其中和规巢有关。

　　那么，就绝对不能让阙伊真的就这么消失了。

　　这个人能做到在塔的网络辐射下消失五年，再次找到肯定不是件容易事。

　　普通人看不到精神体，希拉当机立断，不去管路人里有未知哨兵向导的可能性，将自己精神体放了出去。

　　她的精神体是一只枭，体型不大，这种露天环境有天然优势。

　　枭和希拉心灵相通，一出现就拍打着翅膀，在上方盘旋起来。

　　片刻后，希拉的脑内凭空出现了一条岔路，是枭发现后给主人传递的讯息。

　　一把抓住罗南，希拉跟着这份脑内地图急步。

　　这条街看似笔直，实则分布着几条岔路通往其他地方，但都修建得比较隐秘，多多少少有遮挡物。

　　因为需要走这些路的都是有需求的本地人。商家却不允许这些莫名其妙的路占了自己摆产品的位置。

　　阙伊不可能直接消失不见，那么就是走进去了最近一个岔路。

　　罗南看见了天空的枭，也明白希拉有了方向，跟上了节奏。

　　两人绕开一个粉嘟嘟的不知名植物，果然看到了一人多宽的通道。

　　由于太过狭窄，光线只能斜斜照亮几米，更深处淹没在阴影里。

　　罗南步子迈大几步，脚边凭空出现了一只白貂。貂化作一道影子，消失在阴影里，为主人打头阵。

　　罗南也顺势走在了前面。

　　罗南当年差一点进了行动组，有过相关训练，确实比自己适合率先查看情况。希拉紧随其后，没有出声打扰。

　　走了大概几十米，罗南停住了：“你有没有听到水声？”

　　希拉没有留意，虽然这个城市听到水声一点不稀奇，她还是屏息去听。

　　“……滴哒”

　　是水滴落的声音。

　　哨兵的听力很强，但水滴落的声音能被捕捉到，发声处也不会太远。

　　“我没看到水。”罗南为这样的细节不安着。

　　他的精神体貂，现在大概在他们前方二十米处嗅探，同样没有发现。

　　空中有枭，地面有貂，精神体们延伸了哨兵的五感，既然都没有看到水，但希拉和罗南又听到了水声。

　　“地下。”希拉判断。

　　罗南其实也这样猜测，他没有立刻应答，貂似乎找到了什么，正在招呼他过去。

　　他和希拉对视一眼，默契又往前走。

　　貂停在一个地方转圈圈，白尾巴一扫一扫。罗南过去在貂示意的地方摸了摸，看到地面的积灰中露出了两个黑洞。

　　拂开，是一列排气孔。

　　“…嘀嗒”

　　水声变大了，这回可以确认，来源就在下面。

　　评估了一下排气孔的大小，希拉从身侧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圆形的探测仪。探测仪浮空悬停在希拉前方。

　　希拉拿起终端指挥，探测仪钻到了排气孔里，同时，终端分出来一块屏幕转播探测仪的视角。

　　排气孔另一边别有洞天，那个水滴声，居然是最中央一个大型机器的冷凝液。光线太黑，要避免开灯可能产生的意外，探测仪只能浅浅转了一圈就被收了回来。

　　“视频我们拿回去研究，继续找人。”希拉一边把探测仪放回包里，一边和罗南说。

　　玄都科技不能说落后，只能说侧重点太偏，都放在了生物领域。而那个机器，只一眼，希拉就敢明说绝对不是种子培育机之类的东西，而且就外壳涂装来说，非常贵。

　　这种东西出现在闹市地下，如此恶劣的实验环境，违背常理。

　　只是当务之急是找到消失的阙伊，这件事只能先记着。

　　“喂。”身后有人喊，声音一路传来，狭长的路径里仿佛人就在背后。

　　“你们让我好找。”罗南和希拉警觉看去，那人又用平淡的语气埋怨着。

　　是穿着出门那套针织外套的阙伊。

　　愕然下，罗南最先反应：“阙伊你跑哪里去了，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

　　“不是你们先不见踪影了吗？”阙伊反问，他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指着上空，“跟着它就过来了。”

　　是枭，它合翅站在墙头，此时正一眨不眨看着阙伊。

　　“不，你刚刚是有意甩开我们的。”希拉这次没有顺着阙伊的说法继续对话，“但你现在又出现了，是已经完成你的目的了吗？”

　　“有两个可能性，一，是你在这期间单独干了些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事。二，你是为了让我们因为找你做出行动。”

　　“这个地方，是不是你引我们来的？”

　　阙伊的后方尽头是光亮的出口，但那光远远照射不到这里来。此时此刻，希拉只能庆幸自己能凭借优越的视力，看清阙伊的表情。

　　阙伊眼皮恹恹一掀，对希拉的说法不可置否：“我说了你就信么？”

　　脑中回想起看见阙伊档案的时刻，希拉不想说谎，没啃声。

　　“但你不能不说，只要你说了，无论什么，我们去求证。一味的怀疑和猜测只会让本来能交朋友的两个人远离。”罗南没有让这条小路寂静太久。

　　“你先不要从身份去看待我，看待我们，那也是偏见。我刚见面的时候就不该先报身份，只和你说名字。你的档案我看了，我比你大，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家伙，就一点不可信吗？”

　　信与不信，绕了一圈，又飘回了阙伊自己头上。

　　他笑了。那股尖锐的艳丽让他的笑显得有些刻薄，但还是让说完立刻感到尴尬的罗南好受了一点。

　　“嗯……”阙伊沉吟片刻，“那我直说了。”

　　罗南和希拉不再有任何动作，等待着阙伊的下一句话。

　　然后，他们听到阙伊说：“我没钱。”
　　“那棵树我想要，你们先买来贿赂我吧。”

　　“啊？”罗南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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