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又不乖呢

　　那声几不可闻的“嗯”，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古轻柠死寂的心潭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她看着施嘉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包扎整齐的纱布，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施嘉言指尖的温度和那份小心翼翼的轻柔。

　　姐姐没有拒绝。
　　姐姐答应晚上回来喝汤。

　　这个认知，让一种近乎战栗的、微小的喜悦，从心底最荒芜的角落艰难地钻出。尽管她知道，这或许只是施嘉言一时心软，或是出于那该死的愧疚，但……足够了。至少此刻，足够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勾过施嘉言裙摆的小指，那里仿佛还萦绕着一丝属于姐姐的、温暖柔软的气息。她将那小指蜷缩起来，紧紧握在掌心，像是守护着一个易碎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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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嘉言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敢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手腕上的红痕隐隐发热，古轻柠哭泣的脸、执拗的眼神、还有那勾住她裙角的、微小的触碰……所有画面在她脑海里交织盘旋，乱成一团。

　　她滑坐在地毯上，将脸埋进膝盖。

　　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办？

　　古轻柠像一团迷雾，时而冰冷如刃，时而脆弱如琉璃，时而又偏执疯狂得令人恐惧。她打乱了施嘉言规划好的一切，将她逼入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

　　离开吗？
　　那声带着哭腔的“姐姐是我的”和那道狰狞的伤口，像两根无形的绳索，绊住了她的脚步。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真的就此离开，那个看起来随时会碎裂的古轻柠，会做出什么事来。更何况，那份沉甸甸的、源于十八年前那个下午的愧疚，如同跗骨之蛆，让她无法轻易转身。

　　留下吗？
　　然后呢？继续活在这令人窒息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掌控和试探之下？成为古轻柠偏执欲念的囚徒？

　　施嘉言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茫然。

　　傍晚时分，施嘉言还是出现在了餐厅。

　　她刻意拖延了时间，下来时父母和古轻柠已经坐在了餐桌旁。柳纭正笑着给古轻柠夹菜，语气温柔：“柠柠，多喝点这个汤，厨房特意炖的，很滋补。”

　　古轻柠安静地坐着，面前的白瓷小碗里盛着清亮的汤液，她没有动，只是低垂着眼睫，看不清神情。

　　施嘉言的到来让柳纭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嘉言来了，快坐下，就等你了。”施明翰也对她点了点头。

　　施嘉言尽量自然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位置恰好与古轻柠相对。她能感觉到，从她进入餐厅的那一刻起，那道沉静的目光就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强迫自己不去回应，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面前的汤，送入口中。汤炖得火候正好，滋味清淡鲜醇。

　　餐桌上，柳纭努力寻找着话题，试图营造一种温馨的家庭氛围，询问着施嘉言基金会工作的琐事，又偶尔小心翼翼地试图将古轻柠带入谈话。施明翰偶尔插一两句，大多是关于公司事务。

　　古轻柠始终很安静，对于柳纭的问话，她大多只是用单音节词回应，或者点头摇头。她吃得很少，动作斯文，却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她的目光，大多数时间，都落在自己面前的碗碟上，或者，不着痕迹地，流连在施嘉言身上。

　　施嘉言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轨迹——掠过她拿着汤匙的手指，停驻在她咀嚼时微微鼓起的脸颊，又滑向她低头时露出的那一截白皙后颈……那目光并不炽热，却带着一种固执的、不容忽视的专注，让施嘉言如坐针毡，连汤是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她只能更加专注地低头进食，假装毫无所觉。

　　“嘉言，下周林家的晚宴，你记得提前准备一下。”柳纭忽然说道，“请柬已经送来了，你带柠柠一起去吧，也让她多认识些人。”

　　施嘉言动作一顿，抬起头，正好对上对面古轻柠骤然抬起的眼眸。那双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像是抵触，又像是别的。

　　“妈，柠柠她可能不太喜欢那种场合……”施嘉言下意识地想拒绝。带古轻柠去那种名流云集的地方？经过上次晚宴，她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总要适应的。”柳纭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说，“柠柠回来了，以后这些都是免不了的。嘉言，你是姐姐，要多带着她。”

　　施嘉言抿了抿唇，看向古轻柠，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古轻柠与她对视着，沉默了几秒，然后，出乎施嘉言意料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好。”她应道，声音不大，却清晰。

　　施嘉言愣住了。她竟然……答应了？

　　柳纭顿时喜笑颜开：“那就这么说定了！嘉言，你多费心。”

　　这顿饭，施嘉言吃得食不知味。她不明白古轻柠为什么会答应。是为了让她难堪？还是……另有所图？

　　晚餐结束后，施嘉言借口要处理工作，立刻起身想回书房。

　　“姐姐。”

　　古轻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施嘉言脚步一滞，没有回头：“有事？”

　　古轻柠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个素色的、质感很好的硬纸文件袋。

　　“什么？”施嘉言疑惑地接过。

　　“林家的一些资料。”古轻柠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主要参会人员，家族关系，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枝节。”

　　施嘉言惊讶地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东西。是几份整理得极其详尽清晰的资料，不仅有林家核心成员的背景、性格分析、近期动向，甚至连一些旁支、姻亲关系，以及家族内部隐约的派系纷争都罗列了出来。资料客观冷静，条分缕析，其专业和深入程度，远超她所能接触到的普通商业情报。

　　这根本不是临时能准备好的东西。她……早就开始关注这些了？

　　施嘉言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古轻柠：“你……你怎么会……”

　　古轻柠迎着她的目光，眼神依旧沉静，只是在那片幽深之下，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你看，我能帮到你”的意味。

　　“姐姐不是要带我去吗？”她轻声说，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总不能，给姐姐丢脸。”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朝着通往后院小楼的那条昏暗走廊走去。

　　施嘉言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份沉甸甸的、带着古轻柠指尖凉意的文件袋，看着那个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愤怒？似乎淡了。
　　恐惧？依旧存在。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法看透的困惑。

　　古轻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回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份详尽的资料，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安心，反而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向她缓缓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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