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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骄
“杨莫矜?”虞子殷蹙眉望去,祁醉月与他站在桥头,看着远处廊下杨骄似乎与一同样身着红衣的女子争执着什么
“我记得……那好似是杨莫矜的堂姐,杨。”虞子殷摸了摸下巴,神色冷肃,“杨家是大族,但杨莫矜是旁氏,我听闻杨氏族内争斗颇多……”
那杨骄与她堂姐的关系大概不会好到哪去
“是,我先前记着杨骄似乎也并不想同她堂姐多言,眼下这是怎么了?”祁醉月担忧道,她与杨骄相处了这些时日,深知杨骄性子急了点,但实际上至纯至善,大家族的内斗她没经历过,但见过,为了继承权斗个你死我活都是常事,她生怕杨骄因此而吃亏受气
“……这本就该是我的!是你抢走的!”远处杨骄突然拔高声音,祁醉月惊了一瞬,随即就被虞子殷拉到了廊柱后的阴影处
“嘘——”虞子殷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又反手捂住了祁醉月的嘴,虞子殷的手修长而指节分明,一掌捂下去直接盖住了祁醉月半张脸
“唔唔……”祁醉月感到一阵温热和窒息,她费劲巴拉地扒拉掉了虞子殷的手,有些恼怒地踹了他的小腿一脚,压低声音低斥:“干什么!”
“嘶……对不住对不住,颂温你……诶诶诶,别踢!”虞子殷倒吸一口凉气,他揉了揉被踹的小腿,一手撑在祁醉月身后的廊柱上,完全将祁醉月清瘦的身影笼罩,口中仍念着:
“你想,我们这时候若是路过,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杨莫矜咱们听到了吗?那怎么着也得给她留个脸不是?所以咱俩躲在此处,等她们二人离开后再走,才是最稳妥的,对不对?”
祁醉月觉得言之有理,但那一捂之仇她却没忘,此时正气恼:“那方才子殷兄你也不该捂我嘴。”
“我错了。”虞子殷一脸无辜地眨眨眼,认错认的干脆利落,“颂温……”
“……算了。”祁醉月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此时杨骄与其堂姐的争执声更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
“祖母说了,你用不上!给我怎么了?”说话的是个陌生女子,与杨骄容貌有七成相似,只是眉眼更张扬凌厉
“你放屁!那匹马本来就该是我的!”杨骄怒极向前一挥手,“杨淙,你不要脸!”
“我不要脸?杨骄,你还敢骂我?我是你堂姐!长幼尊卑你懂不懂?咱们家的教养呢?杨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杨淙双手抱臂,语气颇为嫌恶与高傲
“还长幼尊卑?那你怎么不说我还是你堂妹呢?你不爱护幼妹在先,我又凭什么尊重你?你抢我的马,还有理了?”杨骄怒极反笑,额上青筋暴起,“更何况你又不是我亲姐!”
“放肆!你敢这般同我说话?”杨淙也怒了,扬手便想打,却被杨骄一把抓住手,杨淙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矮身一个利落的鞭腿横扫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杨骄纵身跃起,一脚正蹬直冲身前人胸口踹去,杨淙果断放开手,双臂挡在胸前格挡,硬生生挨下了这一脚,眼看着要倒地,轻盈地往后飞跳了几步,拉开距离稳住了身形
“?!”
躲在廊柱后偷看的两人双双倒吸一口凉气,虞子殷抓紧了祁醉月的袖子
怎的突然动起手来了?
祁醉月与虞子殷面面相觑,这难道是杨氏族内的……传统?
“啧。”杨淙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倨傲地瞥向一旁姿势戒备的杨骄,“毫无长进。”
祁醉月还沉浸在震惊中,她从未想到过杨骄还能有那么一手,她从未说过
不过却是情理之中,杨家乃武勋世家,族中小辈习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相比之下,当初的安阳伯府虽也算将门,但除去祁醉月的长兄习武,随父从军,二姐祁真玉醉心琴棋书画,三哥祁恒君与四姐邹璇义皆是文人,祁醉月本身也天生不适合习武,可谓是后继无人
“有无长进也不是你说了算。把我的马还来!”杨骄抬了抬下巴,“否则我就告诉母亲,既然你讲长幼尊卑,那我母亲乃长子,又是你姨母,倒是让她评评理,到底孰是孰非!”
“你还告状?”杨淙似乎没想到杨骄会来这一招,以往二人争锋,向来是私底下解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杨骄要往上告,“真是……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为何不可?你年长就压我,我又为何不能去找长辈?”杨骄向来明媚的眉眼此刻压得极低,阴沉沉的,话语中透出一股鱼死网破的决绝:“你抢了我多少东西?杨淙?你以为这只是一匹畜生无足轻重,但这是我的东西!我的!我杀了它都不会给你!”
杨骄此刻几乎称得上怒火中烧,虞子殷不动声色地把探头探脑的祁醉月往里按了按
“……简直不可理喻!”杨淙默了默,脸色铁青
“对你这种无赖,应当的!”杨骄恶狠狠瞪着杨淙,只见对方脸色一变,盯着杨骄定定看了几息,祁醉月原本以为她要发怒,那人却只是嗤笑出声
“我是无赖,那你又是什么?杨骄,我真是看不出来,你现在变了很多啊……你到底怎么想的?我近日见着,你与祁家那位,倒是来往如此亲密啊?”
祁醉月瞳孔骤缩
什么意思?
杨骄却仿佛被定住一般,她知道杨淙那是论不过她,故意戳她痛处,但仍然浑身僵硬,她抿唇,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祁醉月只觉得遍体生寒,为什么杨骄不反驳?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杨家与祁家到底有什么过节?
“……呸!”看着杨淙离去的背影,杨骄在原地粗喘了半晌,对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狠狠呸了一下,她踉跄着跌坐在凭栏上,逐渐平缓了气息。
“出来吧。”
杨骄仰头,手掌盖在双眼上,气息仍未平复,她嗓音喑哑,听上去疲惫至极
虞子殷正想拦,他拉住祁醉月的胳膊,眼神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
祁醉月敛眸,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颤动的阴影,她缓慢而坚定地挪开了虞子殷的手,转身走向杨骄
“还好吗?”她递上帕子,杨骄接过,在脸上抹了把,又慢慢垂头仔细叠好放入袖中
“谢了颂温,回头我送你箱新的。”杨骄动作迟缓地挥挥手,眼神却始终没有落在祁醉月脸上
“莫矜……”祁醉月轻轻唤了一声,神色担忧,杨骄抬手制止了她,有些颓唐地将头撇向一边
“我娘……是外室子。”杨骄静默了许久,祁醉月本以为她不会开口时,杨骄一句话将她定在了原地
祁醉月默默站在杨骄身侧,不发一言
虽不重嫡庶,但外室子仍然是遭人唾弃的,尤其杨骄母亲还是长子,地位更是尴尬
此时四周无人,只有风从檐下穿过,冰凉刺骨
“我姥姥……是我姥爷的相好。”杨骄语气淡淡,眼睛毫无焦距,“我姥姥是平民,我姥爷那时是杨家的长公子。我姥爷当初隐姓埋名与我姥姥来往,后来就有了我娘……”
本朝民风开放,未婚女男之间互为相好,本就是常事
杨骄说到此处,顿了顿,好似在想该如何解释,她有些颓丧地抹了把脸,“后来……后来我姥爷就表明了身份,要我姥姥做他的侧室,我姥姥很恼火,坚决不认,生下我娘后独自带着她在外过活。”
“我姥爷回去后也成婚了,娶了妻室,但没忘我姥姥,我母亲六岁时,姥爷他……用了点手段,我姥姥把我娘留给了姥爷,然后离开了,自此杳无音信。”
红衣少年此刻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神色甚至称得上枯槁。杨骄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娘……一直很恨他。”
杨骄没有明说,但祁醉月知道她指的是她的姥爷
“杨淙是我姥爷妻子所生女儿的孩子。”杨骄看向祁醉月,眼神中盈满了隐约的恨意和一丝……哀求?
“杨淙和她母亲,也恨我和我娘,觉得是我娘的存在,让姥爷心思不在她们身上,他们觉得姥爷偏心。”
少年试探性地向祁醉月伸手,祁醉月紧紧握住了杨骄冰凉的手,她感受到了杨骄手心粘腻的冷汗,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力,只能更紧地将那冰冷的手贴在自己温暖干燥的手心上
“我娘她……如今分了家自立门户,我爹是个小官家的男儿,嫁给我娘后,就有了我。”杨骄喘了口气,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杨淙想要的马,便的我爹陪嫁的良马所生的小马驹,我把它养到那么大……杨淙却又想夺走它。”
“可是……你祖父不是偏心你娘吗?”祁醉月小心翼翼地问道,“杨淙她这般行事……”
“那是她们的借口!我姥爷他……其实根本没那么在乎我娘和我!是杨淙贪心不足!”杨骄突然爆发,她低垂着头低吼着,额发散落,祁醉月看不清她的神情,“这些年,杨淙母女二人欺辱我和我娘多少次,那个老……他有为我娘出头过一次吗?!没有!”
“莫矜……”祁醉月双手握住了她的手,将那冰冷握在温暖的手心
“我无事……颂温,你信我,我并无害你之心,杨淙那话就是放屁!她在挑拨离间!”
“为什么?”祁醉月不解,她自知与杨淙并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杨淙又为何如此?
“杨家和邹家是姻亲。”杨骄似乎有些力竭,她侧身靠在祁醉月柔软的肚腹上,发出一声无力的喟叹,“你家主母是邹家分出去的旁支,但与本家还有联系……近些日子邹家在找你家主母,似乎是与你父亲大哥的事有关……旁的我也不知道了。”
杨骄没说实话
祁醉月第一反应便是如此,至少,杨骄没说全
方才杨淙那话出口的时候,杨骄的反应,不可能仅仅只知道这些
她这几日未曾回过家中,家中人也因着她年纪小,不肯和她多说,所以许多事,祁醉月并不知晓
“是吗。”祁醉月微微一笑,松开了一只手,却被突然起身的杨骄一把抓了回去!
“莫矜?!”杨骄的动作快到现出残影,祁醉月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颂温。”杨骄此时坐在凭栏上,而祁醉月站在她身侧,所以杨骄是仰头看向祁醉月的,此时她神色近乎哀求,一双眸子湿漉漉的,似乎快要哭出来:“你别怪我……有些事,不如不知晓的好。”
“……”祁醉月没有动作,只是神色冷了下来,她冷眼看着杨骄将脸埋进她腹部,任由她禁锢着自己的双手
虞子殷此刻也走到了二人身边,看二人此番姿态,虞子殷的眼神晦暗了一瞬,却未多说什么
“莫矜……”
“叫我杨骄,或者阿骄。”杨骄的声音闷闷的,引得祁醉月肚腹发痒,“我可以叫你祁璞吗?”
“可以。杨骄,你告诉我,实话同我说,我爹和大哥的死,和杨家有没有关系?”祁醉月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垂眸看向身前的人
祁醉月的眉眼——虞子殷早就发现她的眉眼其实很大气,若是换个熟悉安阳侯府的人,会发现她的眉眼肖似祁真玉,同样的龙睛凤目,只是祁醉月还未长开,看着更幼态圆润罢了,实则蹙眉时是见不到半分和善的模样,只觉得冷厉
“你怎么会这么想?”杨骄惊骇抬头,面上慌乱与惊讶不似作假:“你父兄不是战死的吗?”
“……是,是我记混了。”祁醉月轻轻笑了一下,语气似乎轻快了许多
她赌对了。
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她父兄的死因,若是杨骄说是或不是,那她定是知道隐情,但她如今的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祁醉月突然油然而生一股子愧意,杨骄是她的朋友,她却如此怀疑……正想着,杨骄松开了她的双腕,猛地抱紧了祁醉月的腰肢,又重新埋首于她腹前,低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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