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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沈婉仪连忙见礼,却被柳青砚伸手拦住,“多日不见,沈姑娘还是如此客气。”
“礼数当尽”还没说出口,身后便陡然响起梁盈雀跃的声音。
“啊,真是那只断了触角的虾赢了!娘亲,你来看,还真让这个人......”说对了。
梁盈的话在她抬头看清她娘亲身边站的人之后戛然而止。
沈婉仪听见女儿的声音,牵她一步上前来介绍道,“这是小女梁盈。”
梁盈被带着愣愣地走上前来,一声不吭。
沈婉仪注意到女儿的呆愣,正想问她发生了何事,她的衣角却被梁盈轻轻扯了扯,梁盈向她做了个“靠过来”的手势。
沈婉仪对女儿这奇怪的反应有些莫名,她看了看柳青砚,发现后者一脸坦然的模样,似乎也不知梁盈为何如此。
但她仍是按照女儿的要求做了,她轻轻蹲下身子,将耳朵贴近梁盈。梁盈伸出一只手拢在嘴边,小声问,“娘亲,这个人是新爹爹吗?”
沈婉仪回答,“是。”
梁盈又道,“那这个新爹爹,我曾见过的。”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
沈婉仪在听到这句话后的第一时间就看向了柳青砚。
如果这柳大人之前就见过梁盈,那为何上次见面的时候他不曾提过此事?
沈婉仪在心里默默思量,女儿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她也不好去直接质问柳青砚,但她们二人如何认识的,她总要弄清楚。
她缓缓直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裙摆,对上柳青砚的视线时,她面带微笑地解释道,“阿盈说,先前曾见过柳大人。”
她平淡地转述了女儿的话,仿佛柳青砚和女儿先前见过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柳青砚知道,她远不如面上表现的这般平静。
他在刚刚沈婉仪看他的那一眼就已然察觉出来她态度的转变,再结合沈婉仪的这句话便猜到了她此举的缘由。
她在为他隐瞒之前见过梁盈一事而感到不满。
虽然她语调平静,甚至面带笑容,但柳青砚毕竟在官场好几年,他能察觉到她这话的用意。
她在暗暗质问他,为何他之前见过她女儿,却在上次与她见面的时候不曾提起,甚至最后让她给梁盈带樱桃酥时,也装作全然不认识的模样。
他的隐瞒让她不禁对他产生了怀疑,怀疑他如此行事究竟有何目的。同时,柳青砚也明白,沈婉仪的这怀疑来自于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警觉。
他理解她对女儿的保护,所以他也并未因无端被怀疑从而感到不满或不快。
相反,听完沈婉仪的这句话后,他的视线微微向下,神色温和地看着梁盈的方向,“我确实与阿盈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但......我和她做了约定,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说到这,他顿了顿,掀起眼帘又重新看向沈婉仪,语带笑意,“连沈姑娘也不行。”
在母亲身后的梁盈听到他这样说,顿时探出头来瞪大眼睛气呼呼看着他,无声控诉,“你这不还是让我娘亲知道了吗!”全然不提是她自己向她娘亲提起这件事的。
柳青砚看着小姑娘生气的模样,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这小姑娘的脾气可比她娘亲火爆,想到她的脾气可能是像了某个人,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两分。
沈婉仪顺着柳青砚的视线回头看,顿时看到了正缩回头的梁盈,当下便知道梁盈肯定还有其他事没告诉她。
女儿在外出时认识了一个陌生人,还和这个陌生人做了约定,甚至还约定了不能告诉自己这个做母亲的。
沈婉仪感觉自己这个母亲做的很失职。
她低头问梁盈,“这个叔叔说的是真的吗?”
那边的柳青砚听见“叔叔”两个字挑了挑眉,但沈婉仪的目光都放在梁盈身上,并未看见他的小动作。
梁盈久久沉默,最后用细若蚊吟的声音回答,“是真的。”
沈婉仪缓缓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保持轻松,“那阿盈现在可以告诉娘亲这件事了吗?”
梁盈伸出两只手来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娘亲你要先保证你不能生气。”
一般梁盈这么说,沈婉仪就知道这必定又是一件让她生气的事情。
但是这是在外人面前,她也不好发作,于是她竖起手指发誓,“娘亲保证不生气。”
她发誓的时候姿势倒是做得规矩,一看便不是第一次这样做,柳青砚见她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失笑。
听到动静,沈婉仪朝这边幽幽看过来一眼,柳青砚察觉到她望过来的眼神,顿时收敛了笑意,故作无事地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青山。
母亲立的誓言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梁盈见母亲向她保证后,才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其实我还答应了表姨也不说来着......”梁盈的声音怯怯的,似乎在为出卖了表姨婆她们而感到歉疚。
“表姨?”
梁盈说的表姨是沈婉仪的表妹,张芷柔。沈婉仪的母亲是没有兄弟姊妹的,但沈婉仪的外祖母有一个姐姐,她的孩子便是这张芷柔的母亲。
张芷柔的母亲郑锦,比林氏小两岁,如今是礼部侍郎张通的夫人。
沈婉仪的母亲林氏,全名林惜文,是宁国公夫妇唯一的孩子。她的孩童时期也如同梁盈一般渴望玩伴,林氏母亲便经常邀请自己姐姐生的女儿郑锦来宁国府玩,自己也经常带着女儿去串门。
日子一长,林惜文便和郑锦便成了闺中密友,再加上二人又是表姐妹关系,更是无话不谈。二人现在都人到中年,仍然时常见面。
张芷柔出嫁前,郑氏来沈国公府时也经常把女儿带上,这一来二去,沈婉仪与这表妹也算熟识,不过表妹成亲后,她们见面的时间便少了许多,也生疏了不少。
她这表妹当年不过十五岁便嫁了当时的登科状元曲肃,十六岁她便生下了一个叫曲连奚的男孩,过了两年,她又生下一个女孩,叫曲瑶。
曲连奚比梁盈大四岁,曲瑶比梁盈大两岁。
梁盈与沈婉仪一同回沈府后,侍郎夫人郑氏受林氏所托,每次到沈府来时,都会把自己的外孙和孙女带上。
梁盈要守孝,不能出府四处玩耍或结交玩伴,沈母怕她孤独,便拜托郑氏来府上时将两个孩子一同带上,这样一来,几个表兄妹也可相互认识。
近两年表妹偶尔也会和孩子一同前来。
沈婉仪在脑海中算了算日子,今年梁盈和她这表姨统共就见了两次面,一次是正月十五,永兴寺的敬香法会;另一次便是前不久的中秋,沈府举办的家宴。
中秋的那次,大家都一直待在沈府里没有外出过,想来便是正月十五的那次了。
沈婉仪努力回想那天,她记得那日原本母亲是和郑氏约好,两家人带着孩子一起去永兴寺的,可是那日早晨江霁月的府上出了一点事,她便去了江府,没与梁盈她们一起去永兴寺。
最后是沈母带着梁盈去的。那晚梁盈回来兴奋地告诉她,这是她第一次和连溪哥哥和阿瑶姐姐一起出府玩,她可开心了。她还告诉她,永兴寺那天的人可多了,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人。
现在看来她必是在永兴寺遇到的柳青砚,因为那日沈府的马车就只去了那一个地方,再也没有去过其他。
若说梁盈是在马车上看见的又不太实际,若只是匆匆一瞥,必定不会让梁盈隔了大半年还能记起这么一个人来,那日在永兴寺必定发生了其他的事,才让梁盈对柳青砚如此记忆深刻。
“是在永兴寺遇见的,对吗?”
梁盈抬头看了看那边的柳青砚,点了点头。
“无妨,你说吧,娘亲不会告诉表姨她们的。”
梁盈想起那天的场景,那是她第一次和连奚哥哥和阿瑶姐姐一同出府去,虽然是去敬香法会,但她仍是喜不自胜。
那日是元宵,路上的行人比起往日要多个不少,商贩叫卖的声音也比往日要更加起劲。
梁盈当时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看向外边,鳞次栉比的摊位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流动的小贩手里的草把插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还有画糖画的老人,捏泥人的摊主,还有卖花灯的......
书上说的人潮如织,应该便是此等模样了。
梁盈目不暇接地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若不是想着母亲嘱咐她要听外祖母的话,她真想立刻拉着连奚哥哥和阿瑶姐姐的手一起冲下去,融入到人海里。
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旁边的曲瑶见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偷偷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对她这孤陋寡闻的模样略带鄙夷。
坐在她旁边的曲连奚注意到她的反应,小声警告她,“阿瑶,不可无礼。”
马车很大,大人们在一旁说着闲话,也就没注意到孩子们的小动作。
曲瑶对哥哥这老好人的态度表示不屑,她哥哥明明也和她一样烦她,每次都还要以哥哥的口吻教训她,真是虚假!
要不是每次外祖母来沈府都要带她来,母亲也说多和梁盈走动不是坏事,她才不愿意跟这个跟屁虫玩呢!每次来沈府,她和哥哥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哪里都有她,烦死了。
今年的敬香法会好不容易才说动外祖母把她带上,居然这个跟屁虫也来了,她的好心情一下就被毁去了不少。
不过待会到了永兴寺,外祖母和表姨婆可能会去不同的大殿上香,她应该就不会跟着了。若是实在跟着,她到时候一定要甩开这个跟屁虫才行,曲瑶暗自在心里想着。
今日永兴寺敬香法会,去永兴寺的人也络绎不绝,马车行至永兴寺门前时已然快晌午了,一行人便吃了斋饭才前往敬香法会。
永兴寺一共有十来个殿,敬香法会是在最里边的正殿举行。梁盈注意到,一路进来的每个殿都是人山人海,而且最外边几个殿的殿门前,也有许多的摊贩正在叫卖。
刚踏进正殿,旁边便走来一个小和尚讲解今日敬香法会的流程,敬香的人需先请香,再焚香,最后插香完成,跪拜祈福便算圆满结束。
听上去很简单,但小和尚又补充道,“请香时需要默念经文,最少得念一个时辰,念经的时间越长越是能考验诚心。小孩可以不用念经,待同行长辈念完之后一同完成接下来的流程便也算圆满。”
以梁盈对外祖母的了解,外祖母请香念经的时间肯定会比一个时辰长的。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待会外祖母在此念经的时候,她就可以和连奚哥哥他们偷溜出去玩,然后,她再赶在外祖母念完经之前回来,这样外祖母就发现不了啦!
小和尚说完,沈母、郑氏、张氏便预备去请香。
沈母来之前包下了一间僻静的禅房,请香前她便让兰黛和余妈妈带着几个孩子去禅房,以免他们四处乱走找不到人,一起去的还有郑氏和张氏带的几个侍从。
梁盈看着这么多人跟着,开始想法子待会怎么才能偷偷溜出去。待进了禅房,她仍然没想出来,却见曲瑶正在四处查探屋子。
“阿瑶姐姐,你在找什么?”
曲瑶听到她的发问,立马给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想出去玩就小点声。”
梁盈立刻就闭上了嘴,旁边的曲连奚见她们想出去玩,便劝她们安分一点,乖乖等着请香结束。
曲瑶没有理他,因为她终于通过不懈的努力找到了一道小的暗门,之前她便听说过这禅院里的有些房间是可以互相联通的,却没想到还真的被她给找着了!
梁盈见可以出去玩,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发现了暗门,之后的事便顺利多了,梁盈跟着曲瑶从暗门偷溜出去玩,曲连奚不为所动,但他又实在拗不过她们的纠缠,最后只好答应留在屋子里面给她们打掩护。
梁盈出来时既紧张又兴奋,不过一开始她也不敢跑太远,只跟着曲瑶在禅院周边的几个殿四处逛玩,她看看这,看看那,只觉得一切都新鲜极了。
不过玩到后来,她便高兴地有点得意忘形了,她央求曲瑶带她去最外边的那几个殿,被曲瑶拒绝后,她便赌气想要自己一个人过去,她想那里离得又不远,她记得路,完全可以赶得回来。
曲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着她还没甩掉她呢,她反倒先把自己给甩了。这下好了,跟屁虫终于没有跟着她了,她可以自己一个人玩了。
梁盈显然低估了人群的密集程度,也显然高估了她对路的熟悉程度。
当她穿过五、六个殿,却发现自己还没到记忆中的地方时,她终于懵了。她被人群推着挤来挤去,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她开始漫无目的乱转,想着能不能转回自己和曲瑶分离的地方,可是当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她却还没看到禅院时,害怕和恐惧顿时席卷了她。
可这时她已经走了一天了,她走累了,也走不动了。梁盈站在一棵挂满祈福红绸的大榕树下,望着随风飘荡的红绸,开始后悔自己跑了出来。
她无助地蹲下了身体,眼眶在那一瞬间涩得发疼,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视线忽然窜过一片黑影,她被这黑影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后退,却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一脚,眼见就要仰头摔下去时,身体却被一只手掌温柔有力的拖住了。
梁盈踉跄着站稳,愣愣地回过头看着背后扶住她的人,一袭白衣,腰间挂着的玉佩在昏暗中泛着微光,四周廊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轻晃,落在他身上的光影也疏疏落落。
那“人”清俊温润的眉眼在阑珊灯火里忽明忽暗,在这朦胧的夜色里几乎辨不清是人还是鬼。
他问,“小姑娘,你迷路了吗?”
梁盈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柳青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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