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周见

　　午后的阳光透过画室高大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来，在布满颜料痕迹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铅笔屑特有的气味，这是林昭棠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味道。
　　她像往常一样坐在靠窗的位置，摆好画板，削好铅笔。画室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同学们整理画具的窸窣声。今天要画的是人物素描，听说老师请来了新的模特。
　　当画室的门被推开时，林昭棠手中的炭笔差点掉在地上。
　　沈栖迟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形挺拔。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神色平静，在老师的指引下走向画室中央的模特台。
　　“这位是高三一班的沈栖迟同学，今天担任我们的素描模特。”老师介绍道，“大家把握好这次机会，认真观察人物的神态和比例。”
　　林昭棠眼睛不自觉的睁大了一点了。她看着沈栖迟在模特台上坐下，调整了一个自然的姿势，目光平静地望向远方，仿佛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沈栖迟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快得让林昭棠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开始吧。”老师拍了拍手。
　　画室里顿时响起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林昭棠却迟迟没有动笔，只是怔怔地看着坐在光影中的沈栖迟。
　　阳光恰到好处地勾勒着她的侧脸轮廓，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坐得笔直，却又不显得僵硬，自有一种沉静的气质。白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林昭棠终于拿起铅笔，开始在纸上勾勒。
　　笔尖游走间，她发现自己从未如此仔细地观察过沈栖迟。原来她的眉骨是这样微微凸起的弧度，原来她的鼻梁挺直得像是精心雕琢过，原来她这么瘦，原来他的嘴唇是这样的饱满。
　　画着画着，林昭棠不自觉地走了神。
　　她想起开学第一天，沈栖迟抱着书本在她身边坐下时，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想起她讲解数学题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她收到酸奶时微微扬气的嘴角；想起她蹲在小猫面前时柔软的眼神...
　　笔下的线条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她仔细描绘着沈栖迟微卷的发梢，刻画着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关节，甚至小心地渲染着衬衫布料在光影下的细微褶皱。
　　这一刻，画室里其他同学仿佛都消失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坐在光影中的沈栖迟，和笔下渐渐成型的面容。
　　“时间到。”
　　老师的声音让林昭棠猛然回神。她放下铅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老师开始巡视点评，在画架间缓缓走动。当他在林昭棠的画作前停下时，时间仿佛静止了。
　　“很好。”老师的语气中带着难得的赞赏，“这幅画捕捉到了模特独特的气质。不仅是形准，更重要的是神似。你们看这里——”
　　他指着画中沈栖迟的眼睛：“这一笔非常传神，把模特沉静中带着温柔的感觉表现得淋漓尽致。林昭棠，你这次的作品很有进步。”
　　画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同学们纷纷探头来看，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也画得太像了吧！”
　　“感觉比真人还要好看...”
　　“不愧是林昭棠啊...”
　　林昭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在对上沈栖迟目光时，忍不住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陆续离开。林昭棠却磨蹭到最后，等画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你怎么会来当模特？”她忍不住问。
　　沈栖迟从模特台上走下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美术老师找到我，说需要一个气质沉静的模特。我想着，反正下午没事。”
　　她走到林昭棠的画架前，静静地看着那幅素描。画中的自己坐在光影里，眼神温柔，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把我画得太好了。”沈栖迟轻声说。
　　“你就是这样的。”林昭棠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拉着沈栖迟来到画室角落，从一个画架后面抽出一幅用布盖着的画。掀开布，那是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画的是黄昏时分的教学楼，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夕阳把课桌染成金色。
　　“这就是你当初在画室看到的画，对不对？”林昭棠的眼睛亮晶晶的。
　　沈栖迟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林昭棠轻声说，“那天我心情特别不好，就在画室里画了这幅画。后来回来的时候，发现画被人动过，还以为是老师来看过了。”
　　沈栖迟的目光停留在画布上，“这幅画给了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她好像很坚强，很倔强，又好像很自由，又好像被束缚，那时候我就在想，能画出这样画面的人，一定很有趣，内心一定很丰富。”
　　林昭棠怔怔地看着她：“原来...你那么早就注意到我了？”
　　“嗯。”沈栖迟的耳根微微泛红，“开学第一天，我就认出你了。从画室窗口看到你背着画架走进校门的样子。”
　　“我还以为开学才是我们的初见...”林昭棠喃喃道，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现在知道了？”沈栖迟的眼中带着笑意，“我比你想象的，更早就在看着你了。”
　　窗外的夕阳给整个画室镀上一层暖金色。颜料的味道混合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氤氲成青春里最特别的记忆。

　　放学后，她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
　　“一会...”沈栖迟突然开口，“还去喂猫吗？”
　　“当然去。”林昭棠用力点头，“我和它说好了的。”
　　这个傍晚，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就像画纸上渐渐清晰的轮廓，就像悄悄萌芽的心事，在青春的画布上，一点点渲染出最动人的色彩。

　　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色，林昭棠和沈栖迟再次来到了那条安静的小巷。
　　纸箱里的小橘猫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立刻探出脑袋，“喵”地叫了一声，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下闪着光。
　　“你看，它记得我们！”林昭棠惊喜地蹲下身，从书包里拿出刚买的猫条。
　　小猫立刻凑过来，小口小口地舔食起来，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林昭棠看着它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她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猫的后背。见小猫没有抗拒，她胆子大了起来，小心地将它整个抱进怀里。
　　“你看你看，”她举起小猫，转向沈栖迟，眼睛亮晶晶的，“它的眼睛圆溜溜的，像两颗玻璃珠子。毛茸茸的，摸起来好舒服。还有这个小鼻子，粉粉嫩嫩的，好可爱啊！”
　　小猫在她怀里不按分地扭动了一下，伸出小爪子扒拉她的校服扣子。
　　林昭棠被它逗笑了，把它举到沈栖迟面前，仔细端详着：“说起来...我总觉得它有点像你。”
　　沈栖迟挑眉：“哪里像？”
　　“明明长得这么可爱，就是不爱理人。”林昭棠笑着说，用手指轻轻点着小猫的鼻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沈栖迟微微一愣，随即反驳：“我哪里不爱理人了？我每天都跟你说话。”
　　林昭棠笑得更加灿烂，凑近她压低声音：“那是只有我。在别人眼里，你可是高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沈学神呢。”
　　沈栖迟被她的话噎住。她伸出手，轻轻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小猫立刻仰起头，眯起眼睛，发出更大的呼噜声。
　　“你看，”沈栖迟淡淡道，“它很亲人。”
　　“那是因为它聪明，知道谁对它好。”林昭棠把小猫抱回怀里，轻轻抚摸着，“既然决定要养它，得给它取个名字。”
　　她看着怀里的小橘猫，又看看身旁的沈栖迟，眼睛突然一亮：
　　“就叫它‘沈小橘’怎么样？”
　　沈栖迟明显愣了一下：“为什么姓沈？”
　　“因为它和你一样，看起来高冷，其实内心柔软得很。”林昭棠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沈小橘’多好听啊，朗朗上口。”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们身上，给林昭棠怀中的小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沈小橘”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轻轻“喵”了一声，蹭了蹭林昭棠的手。
　　沈栖迟看着这一人一猫，最终无奈地摇摇头，唇角却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随你。”
　　“那就这么定了！”林昭棠开心地把小猫举高，“沈小橘，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员啦！”
　　她把小猫放回纸箱，又添了些猫粮和水：“小橘，我们再约定一次，明天放学就来接你回家。你要在这里等我们哦。”
　　小猫像是听懂了似的，端坐在纸箱里，尾巴轻轻摆动。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昭棠还在兴奋地说着养猫的计划：“明天我得先去买猫砂盆、猫窝...还要问问宠物店该喂什么猫粮...”
　　沈栖迟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走到分岔路口时，林昭棠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沈栖迟：“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陪着我，谢谢你选择我，也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林昭棠的声音轻了下来，“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是那个在画室里独自画着夕阳的林昭棠。”
　　沈栖迟静静地看着她，夕阳在她眼中映出温暖的光：“是你自己足够努力。”
　　她们在路口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林昭棠回头时，看到沈栖迟也正好回头看她。隔着一段距离，她们相视一笑。

　　这个傍晚，因为一只小猫，因为一个名字，因为夕阳下那个默契的回眸，变得格外不同。青春里的温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如同渐渐笼罩大地的暮色，温柔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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