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性恶劣

　　宴会厅内放着舒缓的音乐，大家都从容地举起酒杯忙着交际。

　　李悟匆忙赶到，心跳还未平复下来，目光却已经在人群中搜寻了。

　　他倒不是在找虞西，而是想找那晚和他接头的人。

　　厅里人来人往，他迅速捕捉到一道目光，朝着靠窗的位置走去。

　　“有事吗？”那人先发制人。

　　李悟没有计较那么多，一心只想问个答案“闫滕呢？”

　　那人喝了一口酒，眼珠挪向了别处“他就在这艘船上。”

　　“你在撒谎。”李悟毫不犹豫拆穿了他“闫滕到底在哪儿？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你只需要做到你的任务，别的都不用管。”

　　“放屁！”李悟没忍住，低声怒道“五年前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五年后还想让我继续不明不白地干下去？我要见闫滕，我要见到他才会帮你们。”

　　那人咚地一声把酒杯放在桌上，语气毫不客气“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培养的什么下线，竟然还学会了讨价还价？你当这里是菜市场吗？”

　　“这是你们欠我的，是闫滕欠我的！你让他来见我，只要他来我就帮你们。”

　　李悟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他紧张地盯着那个男人，企图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好消息。

　　可他却说“李悟，你有没有想过闫滕也许只是一个代号，只是一个绝境中被迫创造出来的传声筒？”

　　李悟一怔“你什么意思？”

　　“说实话，连我都没见过这个闫滕，他原本就不是我们的人。这里只有闫队，他上了这艘船，发展了一个下线叫闫滕，可后来闫队牺牲了。”
　　李悟声音发紧“……牺牲？”

　　“没错。他死了，船主人处理了闫队，你觉得闫滕还能活下来吗？”

　　这句话如同往平静的海面投入一颗石子，波涛很快卷平了海面，可海面下却因为这颗石子依旧汹涌。

　　“不可能！”李悟难以接受“闫滕就是闫滕，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闫队？我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你当然不认识了。你当时出了监狱就被安排去了傅莱身边，后来有人联系你成了你的上线，那个人其实应该是闫队，可他在这艘船上没有办法联系到外界，所以他拉拢了一个叫闫滕的人，通过他和你联系。你一直以为的上线不过是一个中间人。”

　　闫滕竟然不是他们的人，他以为的联络员竟然只是一个传声筒？

　　李悟的心脏开始下沉，声音不可控制地发抖“你们是怎么知道他们死了的？”

　　“那条被你拍下的项链。那是闫队带上船的，那条项链最中间像眼睛一样的宝石里放着针孔摄像头，我们在项链里亲眼目睹了闫队被杀害。”

　　他不需要对方再继续说下去了，残酷的真相就如冰冷的海水涌来，将他紧紧包裹。

　　“所以……”李悟声音嘶哑“我这五年……恨的、等的，是一个早已不存在的人？”

　　李悟的背影一颤，似丢了魂一般盯着窗外的大海。

　　怎么会呢？他恨了闫滕五年，恨他突然失联，恨他们毫无道理地就放弃了他，可到头来竟然是因为……牺牲？

　　周围虚伪的寒暄和酒杯碰撞的脆响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李悟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鸣不断。

　　脚下的地毯仿佛变成了海上正在融化的浮冰，寒意上攀，淹过脚踝、膝盖、胸口，最后没过他的喉咙。

　　五年，他靠着对那个声音的恨意撑过来。无数个几乎迷失的日夜，他都想着一定要撑到再拨通电话的那一天。

　　他这五年的挣扎、自我怀疑，在黑暗中对一线微光的执念，瞬间变成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该恨的人原来不是闫滕。

　　视线开始扭曲、模糊，窗外的海与天融成一片亮眼的蓝色。

　　他的眼眶酸胀地厉害，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里，无数情绪翻涌上来，他几乎要被击溃。

　　“李悟，想为他们报仇吗？戴上那个项链去赌场二楼，拍下他们的罪证，偷走船上的账本，我们将罪犯一网打尽，怎么样？”

　　李悟双目湿红，迟钝地将目光挪向他。

　　“你考虑清楚，明晚赌场见。”

　　那人走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似乎在表示惋惜。

　　宴会厅内的音乐恰好在这时结束，换上了另一首更加热闹的旋律。

　　李悟捏住酒杯的指节发白，他咬紧了牙，似乎已有的决定。

　　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砰的一声，酒杯在桌上炸开，碎成几瓣，一块细小的玻璃片扎进他的掌心，血珠很快冒了出来。

　　周围的人满脸震惊地看着他，被他那张杀气腾腾的脸吓得退了半步。

　　他自顾自地起身，回到房间将那只装着项链的手提包拿去了交割的地方。

　　阿万已经等在了房间里，李悟把手提袋放在了升降台后面的地上，这个位置刚好能挡住阿万的视线。

　　李悟蹲下身从里面摸出一个黑色的丝绒材质的盒子，他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项链。

　　“项链原封不动，连着这个盒子一起还给你。”

　　阿万弯起嘴角，提了提升降台上的包“你的钱也一分不少。”

　　李悟将盒子重新放回包里，趁机在包内将盒子里的项链掉包，留在盒子里的是一袋花盆里的土。

　　借着升降台的掩护，他快速把项链收进袖口，冰凉的珠宝贴着皮肤，暂时压下了他心里的火。

　　手提包被放在升降台上，李悟身后的门锁打开，现在只需要拿到钱就能离开了。

　　在升降台运作的间隙，阿万盯着李悟笑出了声，目光玩味“李悟，你怎么这么配合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李悟的脸冷冰冰地，眉眼聚起了怒色，他没有说话，可目光足以让人生畏。

　　阿万悻悻地收住笑脸“别这么较真啊，我只是开个玩笑。”

　　面板缓缓上升，两只手提包分别出现在两人面前，阿万没有再自找没趣，提起包随意地搭在肩上。

　　“好了，你可以走了。”阿万歪头，冲他眨眼一笑“祝你交易愉快。”

　　这句话明显是在激他，可李悟却出乎意料地勾起了唇。

　　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但眼睛没有丝毫笑意。

　　“交易愉快。”他轻声吐出四个字“帮我转告船主人，利息，我从现在开始算。”

　　阿万一头雾水。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阿万顿觉不妙，立马将肩上的手提包放在桌上打开，黑色盒子乖乖地躺在里面，可李悟绝不会这么听话。

　　他急躁地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不是那串红色项链，而是一袋湿润的土。

　　“操！”整个房间回荡着他的声音。

　　他摸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给我找人！李悟！找到他给我往死里揍！”

　　顿了两秒，他的脑中又闪过本的警告“我要的是一条温顺听话的小鱼。”

　　他不甘心地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说“算了，找到了就他妈的给我迷晕，今晚我要送他一份大礼！”

　　李悟刚走出五楼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急迫的脚步声，他虽然早有预料，可还是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快就追上来。

　　“在那边！快截住他！”

　　李悟抬头刚好与其中有人目光相撞，心脏像是挨了一记重拳，骤然紧缩，可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这笔五年前的债，他必须得讨回来，他要让船主人推出更多的筹码，他要让他输得干干净净。

　　人都是从楼上下来的，他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往下跑。

　　李悟冲向楼梯，三步并两步跑下台阶，手在冰凉的金属扶手上擦过，几乎将自己摔向下一层台阶，掌心火辣辣地疼。

　　身后的脚步声似潮水扑来，偏偏四楼入口的大门紧闭，推上去纹丝不动。

　　“站住！”身后的人跳下楼梯，用力往前一抓。

　　李悟侧身躲开，顺势往他的膝盖窝上踢了一脚，那人由于跨步太大本就重心不稳，被这么一脚就踢翻在地。

　　李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向三楼。他撞开那扇虚掩的门，泳池空无一人，湿咸的海风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甲板上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海风撕扯着他的头发和衣襟，他站在泳池边大口喘着气。

　　那些人应该已经追上来了，更衣室是他们重点排查的地方，他得在他们找过来之前想办法脱身。

　　他调整了呼吸，走向甲板边缘，双手撑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栏杆上，低头往下看。

　　下面就是海，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情急之下，他跳入了泳池里，如果那些人只在意岸上那他也许能躲过一劫。

　　汹涌的池水并没有因为他而有太多的变化，他忍着痛睁开眼，警惕地盯着岸上。

　　周围的声音被池水阻隔，李悟只能听见自己胸腔中狂跳的心跳。

　　水面晃动，他贴着墙，窒息感让他觉得度秒如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嘭的一声，听起来像是哪扇门被撞开了。

　　“不在这里！你们去楼下看看！”

　　外面的动静渐渐停了下来，李悟也已经憋到了极致，他猛地浮出水面，贪婪地夺取氧气。

　　睁开眼的刹那，面前出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李悟能看清薄恩颤动的睫毛，近到薄恩的气味萦绕在李悟鼻尖，近到他再往前一寸两张唇就要贴在一起了。

　　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水池里，砸在心上，像下起了雨一般，淋湿两个人。

　　“怎么了薄恩？外面有人吗？”

　　李悟眉头微微一皱，心脏似乎被拧在一起。

　　他还会帮自己吗？刚才他都那样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他，他会因此报复自己吗？

　　撑在墙壁的手渐渐握成拳，他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人。

　　薄恩的眸子轻轻下移，目光顺着李悟脖子上的水珠滑入更下方。

　　脚步声靠了过来，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又问“有人吗？”

　　“没人。”薄恩的喉结滚动，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李悟挂着水珠的脸上。

　　“泳池里没人。”他站起身又说了一遍“我猜他应该是跑去了二楼。”

　　“好，那就去二楼看看！”

　　脚步声渐远，李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无力地靠在泳池墙边，大口大口地换着气，水面的浪一层一层地轻涌上来，他的胸口感到一阵一阵凉意。

　　薄恩、薄恩……

　　他忍不住在脑中仿反复嚼着这两个字，他想不明白薄恩为什么这么让人捉摸不透，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跳会如此剧烈。

　　李悟烦躁地闭上眼，任由自己沉入水里，轻柔的水波将他包裹，像摇篮似的。

　　一片黑暗中，他眼前浮现的薄恩的脸，薄恩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露出来的尖牙，变魔术时灵活的手指，修长的身段，微卷的头发，甚至耳朵上的那只助听器。

　　他对薄恩似乎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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