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冬天的人

　　周日下午，齐望北和曲天瑜估摸着时间一起喊乔燃去开班会，走到寝室门口却眼睁睁看着他把一部白色手机揣进兜里。

　　乔燃套上羽绒服，甩手：“走吧。”

　　曲天瑜：“换新手机了？这什么？”

　　“啧，”齐望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尾音拐了十八个弯，“俞寒的~曲天瑜我一定要跟你控诉他，真不知道俞寒给他下什么药了，这两天乔燃跟赖上他似的。”

　　曲天瑜懂了：“乔燃，一个期末作业而已，你付出这么多？把自己人都搭进去了？”

　　“说什么呢，”乔燃对准他小腿来了一下，“俞寒跟你们想的不一样。”

　　“嘿呦，跟我们想的不一样~”
　　齐望北咦了一声，说，“周四下午没课，我准备喊嗨吃家那几个去KTV来着，叫着俞寒一起，乔燃你跟他熟，你去喊。”

　　“悬，俞寒真不一定来，”乔燃摊了摊手，“他爸妈管他特别严。”

　　齐望北“哦”了一声：“那真可——”

　　他还没可惜完，乔燃突然出声打断：“等会儿。”

　　俞寒周末要回家，但是周四下午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说不定还真能给他叫来！

　　乔燃：“我等会儿去找他问问。”

　　齐望北一脸懵，呆滞地又哦一声，而曲天瑜捏着手机，目光在乔燃脑门上溜了一下，眉毛抽了抽。

　　——

　　“小俞，你真不要再带床被子？你们学校的暖气够吗？”

　　教学楼外的小道上，俞寒戴着耳机，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不用，学校不冷。”

　　“本来想让你早点搬出来的，这一出岔子，只能等到寒假后了，你先在学校住着吧。”

　　俞寒垂下眼帘，睫毛在眼尾打出一条阴影。

　　“好。”

　　求之不得。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没停过，俞寒一句句回应着，终于还是和往常一样等来了她不满的指责。

　　“小俞，你也该有点大学生的样子，也是快二十的人了，别整天死气沉沉的。”

　　不知怎的，俞寒有点想笑。

　　“好。”

　　他引导着母亲挂断电话，然后利索地把手机放进口袋，似乎那是什么很扎手的东西。

　　不消多时，俞寒迈进阶梯教室，目光扫过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就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直直落在那个趴在桌上玩手机的男生身上。

　　乔燃穿着浅蓝色羽绒服，戴了顶手工编织的混色毛线帽，长长的护耳像两个下垂的兔耳朵，在一片沉闷黑色中撞进俞寒眼中，让他一步都挪不开。

　　不知怎的，俞寒竟然联想到了冬日雪地里突然绽放的矢车菊。

　　不对，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矢车菊怎么可能在冬天盛开。

　　齐望北：“俞寒，这儿！”

　　思绪突然被拉回现实。

　　这声音不是乔燃，在他的视野中，乔燃听到了这一声后也猛一下抬起了头，看向门口。

　　紧接着乔燃扣上手机，冲俞寒挥了挥手，指着自己身边的座位：“快呀，导员要来了，给你占好座了！”

　　俞寒愣了愣，取下书包走到那个空座位，坐了下来，余光扫了一下。

　　乔燃，再往右是齐望北和曲天瑜。

　　齐望北看着紧跟而来的辅导员，笑了：“啧，哥们你瞧瞧，再晚一步，导员就得给你记迟到了。”

　　他扭头看过去，曲天瑜正在给谁发消息，手指敲键盘要飞起来，注意到俞寒的目光，没说什么，只是抬起右手冲俞寒挥了挥，算是打招呼。

　　俞寒连忙收回视线。
　　这感觉太不对了。

　　但好像......并不排斥。

　　手里被塞了东西，俞寒低头一看，是自己的手机。

　　乔燃笑了：“我直接拿我充电绳给你充满电了，你自己开机啊。真是巧了，咱俩手机是一个牌子。”

　　“谢谢。”
　　俞寒忽略后半句话，长摁开机键，感受到手机轻微的一下震动。

　　“有个事儿，打个商量呗，”乔燃瞄了一眼讲台上的辅导员，做贼似的又往俞寒这边凑了凑，“周四下午，跟我们出去玩不？”

　　俞寒下意识抬起眼皮，嘴唇一动，不字就要说出口。

　　“停，”乔燃先一步预判，提前施法打断俞寒的拒绝，“我已经看过了，那天下午没课，就在学校附近，应该也不会太久。齐望北就叫了咱班几个他觉得玩得来的，让我问问你，还嘱咐我一定要把你拽过来。”

　　像立耳杜宾一样偷听的齐望北：？

　　我什么时候“嘱咐”你一定要把俞寒叫来了？

　　乔燃:“就当来放松，都是一些很好的朋友，大家都很有意思的。”

　　俞寒内心陷入了纠结。

　　乔燃像一阵不羁的风，猝不及防地闯进俞寒的天地，自此他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无序漩涡。

　　亲手筑起的规矩，在乔燃面前被自己一一推倒。
　　理智声声催促，要他远离这股不稳定因素，可心底却有个滚烫的声音在疯狂叫嚣——

　　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
　　每一声都狠狠砸在他的心尖，砸出无法言说的悸动与挣扎。

　　但是乔燃的眼睛亮晶晶的，长长的毛线护耳垂到胸口的位置，有两根还挂在了领子上。

　　俞寒的脑海中，拒绝的言辞早已反复排练。
　　他就是这样的人，可当目光触及乔燃的刹那，那些话在唇边悄然转了个弯，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句 “好”。

　　……罢了。

　　乔燃倒是一阵欣喜，转过身去猛拍齐望北的胳膊。
　　看他这个样子，俞寒实在想不出要怎么拒绝他。

　　循规蹈矩的日子久了，偶尔跳出框定的方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这般思忖间，俞寒抬起左手，轻轻摩挲着耳朵上那几处凹陷。

　　每一个孔洞都是以前银针刺破血肉时留下的痕迹，是在他孤立无援时名为 “叛逆” 的深刻印记。

　　乔燃就像一枚橙色小钉，在日光下折射出比骄阳还要绚烂夺目的光。

　　—

　　【嗨吃家（5）】

　　【曲天瑜】：＠一团小火苗俞寒不是说要来吗？你怎么没给他拉进来？

　　【一团小火苗】：刚才导员找，等下啊我现在就拽他

　　【孙琳】：我去，真叫来了？好哇好哇

　　【孙琳】：happy猫.JPG

　　【一团小火苗】邀请【yu】加入了群聊。

　　俞寒一进来，齐望北率先发起了“欢迎老板光临”的表情包，于是下面唰唰唰接了一排。

　　“我靠！”
　　乔燃一个平地惊雷，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

　　“哎我操，你抽风了？”室友吓了一跳。

　　完蛋了——
　　乔燃心想。

　　他没经过俞寒同意就把他的小号拉进来了......俞寒跟他说过自己不喜欢加人，那这下嗨吃家那群货不就知道班级群里那个【俞寒】是顶包分身了吗？
　　那这下那群货不就能摸过去加俞寒了吗？！

　　但是现在谁手上没两个小号啊......
　　应该没什么事吧。

　　乔燃还抱有一丝侥幸，不过这份侥幸很快就没有了。

　　【孙琳】：诶，原来你有两个微信啊，怪不得平时给你发信息老是找不到人呢，那太好了以后用这个找你＠yu

　　乔燃：......
　　好笑吗，他只看到了一个苦命的团支书和一个绝望恨不得自戕的自己。

　　......

　　俞寒刚洗漱完，一手拿毛巾擦着脸，一手捏着手机，看着热闹的【嗨吃家（6）】陷入了沉默。

　　这里面的人他都有点印象，但也仅限于听过，对不上脸。

　　没一会儿，通讯录里就多了4条新朋友申请。

　　俞寒：“......”

　　【乔燃】：俞寒......磕头.JPG

　　【乔燃】：俞寒我错了，我这死手太快、脑子也瓦特了，才反应过来拉的是你小号，我错了我错了！[猫猫扇脸.JPG]

　　【乔燃】：好俞寒，我明天请你喝东西......[哭泣.JPG]

　　乔燃的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跳，俞寒觉得有点好笑。

　　其实也没什么。

　　【yu】：没事，就这样吧。

　　【乔燃】：你在干嘛呢？

　　【yu】：刚洗漱完，在预习明天的课文。

　　【乔燃】：我也要预习！那我要过去找你！

　　俞寒看到信息皱起了眉。

　　乔燃的每一步行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每一步都让俞寒感到手忙脚乱。

　　他真是捉摸不透乔燃这个小少爷。

　　【乔燃】：来了啊，我真来了。

　　下一秒，三下有礼貌但不多的敲门声响起，俞寒无奈地托了下额头，一声“进”后，乔燃探进了脑袋。

　　他还是穿着那个小浣熊睡衣，怀里夹着本书，穿着同样是小浣熊样式的拖鞋快步走来，帽子耷在背后、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
　　等他进来，俞寒才发现他还拖了个小桌子进来。

　　俞寒不解：“怎么还把折叠桌拿过来了？”

　　“又不是过来打游戏，你那桌子能挤得下两个人？”

　　“这不是还有三个空床位吗？”

　　“不行不行，用着不舒服，不如我的折叠桌，”乔燃轻车熟路地抽出一把椅子往俞寒那边放了放，“怕你一个人看书的时候老想着玩手机，我来跟你做个伴。让我看看你写到哪了？”

　　“刚查完第二部分的生词，剩下的还没动，”俞寒推了推眼镜，又把台灯调亮了一些，“怎么不去自习室写？”

　　他们学校的宿舍楼每一层都配有一间自习室，放一张长桌子，能坐十个人左右，以供有些学生在图书馆闭馆后学习使用。

　　“啧，我刚跟鬼说的话啊，”乔燃哼了一声，“也行，我来陪鬼的。你这儿可比自习室强多了，那边谁也不认识谁，脸对脸、怪尴尬的。”

　　“……好吧。”俞寒还是不能理解，索性放弃。

　　两个人各查各的单词，倒是难得的安静了一会儿。

　　指针带走了时间，手表发出细微的声响。

　　俞寒的心脏一起跳动。

　　他倒是先坐不住了。
　　独来独往惯了，现在最后一片私人区域居然也让乔燃闯了进来。

　　乔燃突然抬起头：“俞寒，后面那个大纲你写了吗？快给我看看，我最烦summary。”

　　“哦，写了，”俞寒干咳一下，食指指节擦了擦鼻尖，久违地感觉到了偷看别人被抓包的尴尬，“可能有点乱，你将就着看吧。”

　　“好。我就剩这个没写了，一会儿你还有别的事儿没，打把游戏不？”乔燃边抄边说，“我自己在家的时候打了两把和平，结果都很惨烈，你把我拉进坑的，你得救我。”

　　又怪我了？俞寒挑起一边眉。
　　难道不是你自己被好看皮肤拽进坑的吗，他俞寒充其量是起了个推动作用，怎么还怪上他了呢？

　　这么想着，结果俞寒没忍住，真笑出了声。

　　乔燃嗖一下抬起头：“你在笑我0.71的kd吗？”

　　“我可没有，这是你自己报的。”俞寒笑意未减，转过头抿住嘴唇，肩膀也跟着颤了几下。

　　“俞寒！”

　　“咳，那你快写，”俞寒坐直了身体，“写完就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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