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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凶手
阿碗拿着湿帕子压着自己的眼睛,半晌不曾拿开,萧屿不放心,过来想拉她的手:“还难受吗?让我看看。”
阿碗没让他碰到,避开了些,萧屿更是担忧:“不行我们还是找大夫过来——”
他张口欲喊人,阿碗捂着眼睛,声音闷闷的:“没事,我好多了……我有些困,歇一会兴许就好了。”
萧屿伸手想扶她,阿碗不着痕迹躲开:“没事,我能自己回去。”
她说着快步回了屋子,却没有到床上躺下,而是隔着窗子,打量着院里的萧屿。
以前没留意,如今带着怀疑观察——除了那张脸,他俩言行举止哪哪都不像,就连那张脸仔细看的话也会看出他俩眼神、神色的差别——这般明显的不同,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阿碗压了压自己眼角,瞥见萧屿要往这边走来,怕他发现她先前说要歇息只是托辞,连忙跑回床上躺下了。
阿碗将湿帕子敷着自己眼皮上,缓解眼睛的酸涩,心内祈祷他最好不要进来。
现在并非午睡的时候,希望他别进来,就算进来也只是看一眼就走吧。
萧屿并没有打算看一眼就走,他坐在床边,刚想抓住阿碗放在身侧的手,阿碗虽然没有看到,但似有所感,抬手压住脸上的帕子避免它掉落,背身对着萧屿。
萧屿没有察觉到她的抗拒,看着她特意为自己空出的半张床,心里一直沉着的大石落下。
虽然现在对于午睡而言有些晚了,但……在意这些作甚,他需要将人抱在怀里,这样那颗大石才能落到实处。
听着身后衣料摩挲的声音,阿碗皱起眉头——他这又想干什么?
不等她细想,萧屿已经褪去了外衫,一只膝盖已经压在了床的外侧。
阿碗瞬间起身,她手上攥着帕子,想要下床但是被他身子挡住了去路,只好退坐到床的最里侧,她垂着头沉默不语——他什么意思?他脱了衣服上床想干什么?他一边想着要跟她和离一边又要来招惹她跟她亲热——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人了啊?他跟许嬷嬷口中说的“补偿”,怎么,是她陪他睡觉供他玩乐的钱吗?他眼中,她如此轻贱的吗?
阿碗抬眸看向萧屿,不同于之前远远看着,如今靠近了看,其实他俩的样貌也是有明显差别的,尤其是眉眼,她的“小鱼”眼睛清亮,眉目舒展,嘴角经常微微上扬的,像是大多数时候都没有烦恼的模样;而萧屿,他眼睛里的东西就复杂得多了,他眉头微蹙,他很少笑,仿佛始终有什么心事——现在阿碗知道了,他每日就在想着怎么离了她是吧?
一旦意识到萧屿不是“小鱼”,面前的人一点点细微的差别都会被无尽放大,那些异样好似在提醒着她,这两个人明显就不是同一个人,那些差异好似都在嘲笑着她——她怎么会认不出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人呢?她怎么能认不出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人呢?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半分察觉呢?
不对——她其实以前也疑惑过,总觉得他跟上辈子比起来变了些,比如他常常会做些上辈子“小鱼”根本就不会做的事——但她每次都没有多想没有深思,该死的!她怎么就没有往深处再想想呢!她要是早发现,何至于被他耍得团团转!
阿碗闭上眼睛,不忍直视自己以前犯的蠢——她怎么可以这么蠢笨啊!怎么就由着他骗了自己这么久、将自己身心都丢了啊?!
萧屿见她面色似有痛楚,发愁地靠近:“怎么了,眼睛可还是难受地厉害?”
阿碗想退后,可是身后已经无处可退,她睁开眼看向萧屿,先前在小书房的时候,她说了谎,她没有跟他说自己其实都听到了,她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究竟怎么想的,仿佛以为自己回避了那些话就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好像日子还能够继续这么过下去,可是现在阿碗不想逃避了,她只要一想到他一边要休了自己一边还要跟她同床共枕、动手动脚、说些好似很关心她的话,阿碗就觉得恶心,一刻也忍不下去。
见他又伸手要来摸自己,阿碗觉得那恶心的感觉上涌,原本只是心里上觉得“恶心”,但她身体似乎感召到了她的心,阿碗只觉得喉头发紧,忍不住侧过身子干呕起来。
萧屿摸上了她的背想要给她顺气:“怎么突然又想吐?可是吃坏了肚子?”
他的触碰让阿碗觉得背后一凉,身子哆嗦了一下,心口的恶心更甚,顾不上干呕,阿碗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下了床。
萧屿很是忧虑,上一次阿碗干呕还是怀疑有孕的时候,但他们之前隔三岔五找大夫诊脉都没有喜脉、他俩最近虽常有亲密之举但是尽量都没有到最后一步、偶尔把持不住但事后很快便用了避子汤——只是大夫也说过,避子汤也不是十成的有效……
他下了床走到阿碗身侧:“我们还是找大夫过来看看吧,万一先前大夫都误诊没能诊出来呢,再说了,避子汤也不一定都有用,若是有孕的话——”
萧屿咽下后边的话——若是有孕的话,那便生下来,他俩一起将孩子养大,回京之后他特意咨询过许多大夫,他这样的情况,对孩子十有八九是没有影响的,就算不幸运遇到了那一二成,他们也养得起。
萧屿看着阿碗的背影——等看了大夫,他再想法子跟阿碗坦白吧。
他提起“避子汤”,阿碗便想起他俩第一次有夫妻之实的那天,她从池青那里回来时,许嬷嬷给自己端来了一碗避子汤,那时候她心中被惧怕怀孕这事给占据了,都没有想过一件事,那碗避子汤真是许嬷嬷“自作主张”吗?“小鱼”不会想到这种事,但是萧屿呢?阿碗想起,当时他就在自己旁边,是盯着自己务必要把避子汤喝下去是吧?
阿碗忍不住笑得肩膀发抖——他看起来似乎比她还担心他俩会有孩子,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她长久的过,生怕孩子会成为累赘、还是觉得她的出身,不配跟他有子嗣?
阿碗让自己平复下来,在萧屿靠近自己的那一刻退了半步面对他,她盯着他的眼睛:“萧屿,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是啊,他叫“萧屿”,不是她的“小鱼”,阿碗鼻头一酸,差点控制不住眼泪——他是“萧屿”,那她的“小鱼”去哪了?
萧屿摇头——等大夫请来之后再说吧,不管大夫诊出阿碗有没有怀孕,他当着阿碗的面也让大夫给他号一会脉——然后,他便告诉阿碗实话,那个他想了很久一直没想到契机坦白的事。
阿碗吸了吸鼻子,确认了一遍:“没有吗?”
“现在没有,”萧屿点头,“我们等大夫来了再说吧。”
他想了想,问她:“你今日在伯母那里都做了什么?怎么回来得比平日早了些?”刚成亲那会,他觉得阿碗身上处处是谜团,他想从阿碗跟池青的相处里看出点端倪,所以阿碗每次去池青那里他都跟着,后来才渐渐去得少了,他也怕自己在池青跟郑阿婆两位长辈面前不小心露了馅。
“没有啊——”阿碗扯了扯嘴角,挤出笑容——他不仅不跟她说实话,还反问她,阿碗如今很冷静,她想起,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他俩不在一起的时候,她每次做了什么他几乎都知道,但是他俩不在一起的时候,他背地里都干了什么,她从未知晓。
他若是问起、甚至有时候都不用他问,她每次都傻乎乎地跟他说了,但是他呢?他从来不跟她说过自己的事,就算她问起,也都是一些含糊其辞的回答——阿碗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是蠢得没救了,活该被人骗被人戏耍!
“那好吧,”阿碗深吸一口气,语气冷淡,“萧屿,你休了我吧。”
“我为何要——”萧屿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想要反问,随即反应过来,他咽了咽口水,盯着阿碗的眼睛,“你、你方才喊我什么?!”
“萧屿”“小鱼”听着差不多,但还是有差异的,萧屿面色发白,他想起来了——从小书房他见到阿碗那时起,阿碗就再也没喊过“小鱼”,而方才她喊了他两声“萧屿”。
似乎是验证他的话,阿碗轻吐出两个字:“萧屿。”
他曾经无数次试图纠正她口中的称呼,但从未成功过,如今终于从阿碗口中真切地听她喊自己的姓名、正确的姓名,萧屿却并未感觉到半分欣慰,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远离自己,他试图抓住阿碗的手:“你——你都听到了?”
阿碗退后一步,依旧不让他触碰自己,她点头:“是啊,听得真真切切的。”
“阿碗!我没想着要瞒你的!我之前一直想着要跟你坦白的!只是一直没寻着机会!”萧屿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意识到阿碗方才无数次都避开了跟他有肢体的接触……他面色发白,“阿碗,我可以解释的。”
“我方才问你的时候,你没有说,”阿碗闭目不再看他,“你没想瞒着我但是也瞒了这么久了——”
“你瞒了我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半年?”每说一个日子,阿碗便摇头,她回想过往他们每一次每一天的相处,最终确认了,“一年。”
“我俩成亲那夜起,你就开始骗我了,”阿碗恨自己突如其来的清晰记忆,她面如死灰眼神空洞,“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醒来,你的手放在我脖子上……那时候你是想要掐死我的是吧?”
“为什么啊?”阿碗不明白,“那时候我们应该算是第一次见面吧,就算你事后知道我是侯夫人娶进来害你的——可那时候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啊,你为什么会那么恨我啊?!”
萧屿呆住,他未曾想到阿碗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但提起这事——他的确理亏:“阿碗,我那时候不知道——”他那时候还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会在乎阿碗,他被恨意裹挟,那一瞬间,的确失去了理智。
“所以你是真的恨我啊,”阿碗还是想不通,她又问了一遍,“可是为什么啊?”
萧屿反倒冷静下来了,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坦白,那便从更久远的事情说起吧,关于他跟阿碗最大的秘密,他看着阿碗:“阿碗,我跟你一样,我也记得……上辈子的事情。”如此说来,他俩的缘分真的不浅,不仅横跨了十几年的光阴,还纠缠了两辈子。
阿碗脸色煞白,萧屿知道她有两世记忆,是了,她有时候的确没藏着,比如说明明也是初见,她为什么却对他有所了解——但她从来没想过,原来他跟她是一样的……不过他掩藏得比她好多了。
“所以你是真的恨我啊,”阿碗重复了一遍先前已经说过的话,这一次却是更多了一分笃定,“难怪呢。”
这就说得通了——但是阿碗更难受了,所以他自始至终什么都知道,但却一直瞒着她,只要想到自己一直把他当成“小鱼”,他却冷眼看她笑话也不戳破——阿碗觉得,自己好似身上的衣物都被扒掉,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指点点,阿碗回想起过往一年发生的一切——她真的好蠢啊,她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阿碗想哭,突然却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了,她张着嘴,嘴唇颤抖着,脸上却在笑——她想起一个词,叫“造化弄人”,在她决定好好对待“小鱼”、跟“小鱼”好好过日子的那一天,“小鱼”死了——这世间却再也没有“小鱼”这个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恨着她的“萧屿”,一个把看着她犯蠢当作乐事的“萧屿”。
“你这个杀人凶手,”阿碗的眼泪终于落下,“你杀死了我的‘小鱼’。”
萧屿抓住她的手,想将她拉回怀中:“阿碗,我就是‘小鱼’——我俩是同一个人啊。”他以前抗拒阿碗口中喊他“小鱼”,却从未想过,有一天阿碗真的喊了、将他跟“小鱼”当作两个人时,他会这般难受。
阿碗神情恍惚一时没防备,被他得逞,她在萧屿怀中挣扎着,对他拳打脚踢:“你不是“小鱼”——你把我的‘小鱼’还给我、还给我啊!”
萧屿压住她的腿,却任由她的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他的手紧箍在阿碗腰间,不管阿碗说什么做什么,他只有一句话:“我就是你的‘小鱼’。”
阿碗打得累了,无力再挣扎,她的身子虚软,突然之间,嗬嗬地笑起来:“我错了,你不是杀人凶手,你的确没有杀死‘小鱼’。”
萧屿来不及松口气,听她声音发涩地道:“我才是那个杀人凶手。”
她笑声嘶哑面色狰狞:“是我啊——”
“如果我成亲那夜像上辈子那样什么都不做,那我的‘小鱼’就还活着,”阿碗语气抽噎着,“可是我都做了什么啊——”
她那时想着要给他退烧,忙了一夜,可就在那一夜,“小鱼”彻底消亡于这个世间,阿碗心中悲怆:“是我亲手杀死了‘小鱼’啊。”当时的她怎么会想到,自己一时兴起并不是在救“小鱼”,而是把“小鱼”彻底送走呢?
“我对不起‘小鱼’,我知道,如果‘小鱼’恨我,那我理解,也会接受,”阿碗声音凄厉,“可是萧屿,这世间我对不起许多人,唯独对你,没有半分亏欠——我甚至为了你,失手杀死了‘小鱼’——‘小鱼’可以恨我,但是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恨我凭什么对我做这些欺骗我、欺辱我的事情呢?”
“休了我吧,”阿碗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求求你休了我吧!”她一想到自己杀死了“小鱼”、一想到自己害死了“小鱼”却跟“萧屿”做了夫妻,心中便如被刀绞一般,她没办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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