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照江湖

　　饶是周围用饭的客人都意识到方璃这边不对的氛围，探究的眼神不断投过来。

　　方璃的指尖逐渐被银针压出细痕，打草惊蛇便打草惊蛇罢，她这般想着，手立即抬了起来。

　　“原来世间还有与我这么像的人，”泉叔突然笑起来，皮肤松弛显得十分可怖，“可惜我并非什么张泉，也没有什么神功。我的左臂如此粗壮只是因为我天生是个左撇子，常年掌勺，大火猛炒，无论多重的铁锅我都举着。”

　　方璃手指翻张，银针重新回到她腕上的机关中。她自然地撑住下巴，露出笑容：“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神奇。除了瞳色不同，你们几乎一模一样。可惜了，你竟不是他。”

　　“难道这位张泉是姑娘的故人吗？”泉叔的眼中突然溢出几分兴奋。

　　方璃心知肚明，嘴角勾起：“非也，相反，他是我的仇人。”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泉叔的眼睛，“若有人能替我杀了他，那那个人一定是个好人。”

　　泉叔笑容僵住，额间的青筋慢慢鼓起，他颇具深意地看了方璃一眼，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夏蝉绷直的背立即松垮下来：“我还以为这就要开始一场恶战呢。”

　　薛素刃依旧疑惑，欲言又止：“你们到这来也是为了——”

　　方璃并未回答，张开手，盯着掌心的指甲痕迹：“我们走吧。”

　　“现在？”夏蝉侧头看她，“可是我们——”

　　方璃收手，起身：“没有可是，我们查不出什么的。”她看向薛素刃，“素刃，你也尽快回去吧。有些事别人说没用，需要你自己用心去看、去感受，别被眼前的事物所迷惑。无论是真相，还是报仇，你都要自己去摸索，我相信你会有所收获的。”

　　薛素刃愣愣地盯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夏蝉同样起身告别，临走之际突然回头：“素刃，我今日话说重了，请你见谅。”

　　薛素刃随即笑了笑：“不会，你的话不无道理，是我该谢谢你点醒我。”

　　方璃二人对薛素刃点点头，便避开人群下楼去了。

　　进入酒楼不过半刻，方璃出门竟有股恍然之意。

　　“阿璃，你刚才太冒险了，”夏蝉扯住方璃的手臂，贴近她，“虽验了毒，但怎么能直接吃下呢？”

　　方璃注意力回到夏蝉身上，眯眼笑了下：“那些菜绝不会有问题，相反那里面多半加了好东西。”

　　“好东西？什么啊？”夏蝉的细眉微微皱起来。

　　方璃却没有明说，回头看向酒楼，喃喃道：“难道真是这样？”

　　酒楼并不会回答她的任何问题，只是徐徐升起灰烟。

　　灰烟在霜生镇空中飘荡了好几日，直到五日后才沉寂下来。

　　方璃拉开门，看见屋内的人稍有些惊讶：“你今天怎么没去酒楼中帮工？”

　　王弃尘一看见方璃便露出笑容，他起身迎接：“泉贼的厨艺并非他以为的那般上乘，之前不过是靠降价赔本才引来些客人。可是他又不是冤大头，昨日恢复价格后，店前边门可罗雀了。厨子和伙计比客人还多，自然也就轮不上我了。”

　　方璃将披风解下递给他，玩笑道：“那可不错了，你也能把脸上那层伪装卸了。”她用手捧住王弃尘的脸，“我还是更喜欢你这张脸。”

　　王弃尘蹙了蹙眉，抬起空余的手，捂住方璃的手：“怎么手如此冰凉，你是去哪了？”

　　方璃笑了笑，收回手，向椅子走去：“还能去哪啊，自然是去看竹妍了。我可是答应了竹老要看好她的。”

　　王弃尘将披风理好挂在衣架子上，才回头看方璃：“她，还在昏睡？”

　　方璃一时没有回答，眼神慢慢移向窗外，片刻后才道：“是啊，而且病的更厉害了，也是难为她。”

　　王弃尘走近，左手放上方璃的肩膀：“罢了，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方璃眼神依旧盯着窗外，只是抬起放在桌上的手，轻轻地握住王弃尘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咚咚咚——”

　　一阵脚步声之后紧接着就是急促的敲门声，方璃立即探头看向门口。

　　“方璃，方璃，我是薛素刃，我有急事求你。”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以及薛素刃似带哭腔的声音。

　　方璃立即起身，快步走过去，拉开门。果然，门口的薛素刃眼含泪水地看着她。

　　一见到方璃，她立刻拉住方璃的手腕，声泪俱下：“方璃，你快救救我的师叔和同门。”

　　方璃认真地盯着她：“你别急，和我说到底怎么了。”

　　她含泪摇摇头：“来不及了，你快和我走，我们边走边说。”

　　“好，”方璃毫不犹豫应下，回头看了眼王弃尘。

　　王弃尘立即了然：“我和你们一起去。”

　　薛素刃十分着急，并不在意有谁会跟上，感激地点点头，拉着方璃就要走下楼梯：“快，和我来。”

　　三道影子飞快在屋脊上移动，声音也随风飘来。

　　“今日早上我照常去给师叔请安，可是怎么敲门也无人应答。我不放心便直接将门踹开，却发现师叔嘴唇乌紫地倒在地上，任我怎么呼唤都无济于事。我的呼唤声只引来了几个年岁不大的师弟师妹，我当时意识到不对，便又去了其他房间。”

　　薛素刃脚步飞快，一踮脚，落在了地面上。方璃二人紧随其后，她头也不回道：“那时我才发现其余没来的门中长辈和同门们皆中毒了，且都是一个症状。”

　　方璃跟着她踏上二楼，路过那些开着门的房间时，她侧头向内看去，床上皆躺着一个虚弱的人，甚至有些房间中的人已侧着头无意识地吐出血来。

　　薛素刃迎面撞上一个女弟子，见是自家师姐，女弟子急切的眼中立即溢出泪水：“师姐，不好了，师叔刚刚猛吐一口血。如今无论我们怎么渡气，师叔她都没反应了。”

　　“什么！”薛素刃大惊失色，抬脚迈入房中，脚步踉跄，几乎是滑跪到了床边。她紧紧地握住她师叔发青的手，“怎么会这样，我才离开多久，怎么可能？”

　　她回头求助地看着方璃：“阿璃，你救救她，你快救救她。我走时师叔的手明明还是热的，她一定还有救的。”

　　方璃快步走过去，坐在床边试探床上人的脉搏，又翻开她的眼皮。方璃用手背摸了摸师叔的脖颈，的确尚有余温，但几乎可忽略不计。

　　薛素刃始终紧盯着方璃，见她收回手，立即道：“如何，你师承药王，一定能救我师叔，对吗？”

　　方璃低头看她，却没说话。

　　“对吧？”薛素刃几乎是乞求地再次问道。

　　薛素刃的手拉住方璃，等待着她的回答。

　　方璃强硬地收回自己的手，薛素刃失力地倒在地上，喃喃道：“是谁，是谁？”

　　方璃却从地上扶起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道：“他们都还有救。”

　　薛素刃愣了一下，随即眼中迸发出惊喜，她握住方璃的手臂：“那你——”

　　“但我分身乏术，”方璃不忍地打断她，“不可能救下这么多人。我需要施针稳住他们的病情，而后才能静心去研制解药。我可以用丹药勉强吊着其他人的性命，但我无法保证他们能够撑多久。”

　　方璃紧盯薛素刃的眼睛，“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你想要我最先救谁？”

　　薛素刃面色苍白，她慢慢松开手，用力掐住自己的双臂。她目光移向床边，闭上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她眼神变得坚定，她看向方璃：“阿璃，你最多能为几人施针？”

　　“四人。”方璃眼也不眨。

　　薛素刃从地上撑起来：“那便最先救我师叔吧。”她沉默片刻，又报出了三个名字。

　　身后等待着的女弟子急道：“师姐，几位掌门师叔都出事了，难道不该先紧着他们吗？”

　　薛素刃盯着师叔，并不回头：“此毒危险，我必须保证救起来的人必须能够行动。师叔们老了，阿璃费劲救下的决不能是需要我们照顾的人。这三位师弟师妹皆是门中的佼佼者，只有他们活着，灵傀门才有希望，我们才有可能报仇。”

　　女弟子声音颤抖：“可是师姐，那样你一定会被他人诟病的。”

　　“任何后果我一力承当。”薛素刃紧握着手，细看才能发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方璃在她坐下决定的那一刻便拿出了针囊，招手让王弃尘走近，耳语了几句。王弃尘点点头，无声地走出房门。

　　“一切都靠你了。”薛素刃深深地鞠了一躬。

　　方璃点点头，薛素刃最后看了她师叔一眼，扯着自己师妹出去了。

　　房中彻底安静下来，方璃将窗户关上，确保门同样被关紧，才重新坐回床边。

　　她无言地拿出长针，对准头顶正中央的穴位扎了下去，随后便没了动作，方璃静静地盯着床上的师叔。

　　最先产生反应的手指，随即是眼珠，最后一动不动的人突然猛地喘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方璃立即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指放在唇边，摇摇头。

　　师叔眨了眨眼睛，方璃才慢慢松开手。师叔嘴唇还苍白着，示意方璃张开手，一笔一笔地写下一句话，随后便紧盯着方璃。

　　方璃确认地点点头，师叔才放心地闭上眼睛。方璃低声道：“您辛苦了。”

　　并无人回答她，长针已收回，师叔再次陷入昏迷。

　　方璃将一切收好，正要赶向下一间屋子，便听屋外传来吵闹声。

　　“方姑娘你在哪？谢前辈他们中毒昏迷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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