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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战争·二
陈夜学会了等待。
等待是一门需要耐心的艺术,而他恰好拥有太多无处安放的耐心。在陈家这座华丽的牢笼里,他像一株长在阴影里的植物,沉默地吸收着有限的光照,将根系深深扎进冰冷的水泥地缝。
他的光源叫顾昭珩。
第一次偷窥之后,陈夜找到了新的生存意义。他开始系统地记录顾昭珩来陈家的时间——通常是周六下午,偶尔周日。她会背那个洗得发白的书包,穿简单的T恤牛仔裤,头发有时扎成短短的马尾,有时就那么散着。她会跟哥哥在书房待上两三个小时,然后哥哥会送她到门口。
陈夜的观察点从二楼走廊拐角,逐渐扩展到多个位置:琴房外的阴影里,后院紫藤花架下,甚至有一次,他冒险躲在了书房外那盆巨大的龟背竹后面——近到能听见顾昭珩用笔敲打草稿纸的声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雨后青草般的薄荷信息素气味。
他收集关于她的一切细节,像吝啬鬼积攒金币。
他发现顾昭珩不喜欢太甜的东西——有一次母亲让佣人准备了精致的法式甜点,她只礼貌地尝了一小口,之后整杯红茶都用来漱掉嘴里的甜腻感。
她思考难题时会无意识地转笔,转得又快又稳,那支普通的黑色水笔在她指尖翻飞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
她对艺术似乎没有太大兴趣——书房里那些价值连城的画作和雕塑,她从未多看一眼,倒是花园里那些野蛮生长的野花野草,偶尔能让她驻足。
最重要的是,陈夜渐渐拼凑出她喜欢的类型。
那是一个偶然的下午,顾昭珩和哥哥在客厅看电视——一部老电影,讲的是一个出身贫寒的Omega钢琴家历经磨难最终成名的故事。电影里的Omega男主角清瘦、苍白,有一双忧郁的大眼睛,弹琴时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演得真好。”
顾昭珩突然说。
陈知桓从书本中抬起头:“你喜欢这种类型?”
“嗯。”
顾昭珩托着下巴,眼睛还盯着屏幕,“脆弱又坚韧,像水晶做的玫瑰。明明一碰就碎,却偏要在荆棘里开花。”
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眼神柔软,像是透过那个虚构的角色看到了某种理想化的美好。
“!”
陈夜躲在楼梯阴影里,心脏狂跳。
脆弱又坚韧。
水晶做的玫瑰。
在荆棘里开花。
这些词语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像某种神圣的启示。他低头看自己——瘦小,苍白,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几乎透明。他足够脆弱,至于坚韧……在陈家活了十年而没有被彻底摧毁,算不算一种坚韧?
那个下午,陈夜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某种正面的认知。也许他不是一无是处的私生子,也许这副被所有人嫌弃的躯壳,恰好符合某种审美标准。
他开始有意识地改造自己。
第一步是外貌。
陈夜偷偷观察名义上的母亲的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记住那些美白、保湿、防晒产品的名字。他攒下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去药店买最便宜的维生素C和E,听说能抗氧化。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窝在阴暗的房间里,而是强迫自己每天在花园里待一会儿——不是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有意识地寻找有阳光但又不会晒伤的角度。
他的皮肤渐渐有了一点血色,虽然依旧苍白,但不再是病态的惨白。他开始注意饮食,尽管陈家餐桌上的食物他通常只能吃到佣人剩下的部分。他偷偷练习体态,对着穿衣镜调整肩膀的角度,学习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更挺拔,又不过分强势。
第二步是才艺。
既然顾昭珩喜欢会弹琴的Omega,那么他必须会弹琴。
他不敢再去琴房——那里是哥哥的领地。但他发现储藏室里有一台旧电子琴,大概是某个家庭成员一时兴起买来又很快遗忘的玩具。陈夏把它拖回自己的房间,插上耳机,开始自学。
没有老师,没有乐谱,他全凭记忆。他记得哥哥弹给顾昭珩听的那首曲子,记得那些破碎而悲伤的音符。他在电子琴上一个键一个键地摸索,手指笨拙地按下,记下音高,再尝试组合。
Do、Mi、Sol……La、Fa、Re……不成调的噪音逐渐串成模糊的旋律。
夜深人静时,陈夜戴着耳机,一遍又一遍地弹奏那首偷来的曲子。琴声在耳膜里震荡,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根针,扎进他贫瘠的心脏,注入一种名为“可能性”的毒药。
也许有一天,他也可以弹琴给她听。不是躲在阴影里偷听,而是光明正大地,坐在她面前,让她看着他。
这个幻想太过美好,以至于陈夜常常在弹完琴后陷入长久的发呆。他会拿出那张偷来的小照片,看着上面顾昭珩的笑容,想象她听到自己弹琴时的表情。
她会像看电影时那样,眼睛微微发亮吗?会露出那种柔软的眼神吗?
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他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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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偷窥、观察和自我改造中缓慢流逝。陈夜像一颗藏在蚌壳里的沙粒,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用执念和幻想一层层包裹自己,试图孕育出珍珠。
顾昭珩来的频率没有变化,但陈夜注意到一些细微的不同。哥哥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无法掩饰,那种压抑的炽热几乎要实体化。
而顾昭珩似乎也有所察觉——她开始在某些时刻刻意避开哥哥的视线,对话中多了几分谨慎的保留。
陈夜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一方面,他嫉妒哥哥能拥有她的时间、她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他又隐秘地希望顾昭珩永远不要回应哥哥的感情。如果她爱上了哥哥,那他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着他,却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计划。他必须快点长大,快点变得足够好,好到能让她看见。
然后,毫无预兆地,变故发生了。
那是哥哥高中毕业后的夏天。陈夜记得很清楚,那天家里异常忙碌。父亲和母亲都换上了正式场合才会穿的礼服,脸色凝重地在客厅低声交谈。哥哥也在,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和西装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得吓人。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陈夜。他像往常一样,像个幽灵般存在。
“都安排好了吗?”
父亲问,声音压得很低。
“蓝家那边已经打点好了。”母亲说,语气里有种陈夜从未听过的紧绷,“阿桓,记住,这只是个假绑架。别把顾家惹毛了。”
哥哥没有回答,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陈夜的心脏猛地一跳。绑架?什么绑架?和顾昭珩有关吗?
“我们得走了。”
父亲看了看手表,“车在外面等着。阿桓,记住你该做的事。”
他们匆匆离开,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家。偌大的豪宅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陈夜一个人。
他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发生了什么?哥哥要去做什么?和顾昭珩有关吗?那个“测试”是什么?
那天剩下的时间,陈夜在焦虑中度过。他试图从佣人的窃窃私语中拼凑信息,但一无所获。直到深夜,陈家父母才回来,脸色比离开时更加难看。
哥哥没有一起回来。
“混账东西!”
父亲一进门就把外套狠狠摔在地上,“把事情搞成这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母亲的声音尖利,“得想办法收拾烂摊子!蓝家那边要是反咬一口——”
“他敢!一个没落的蓝家,也配跟我谈条件?”
争吵持续到凌晨。陈夜躲在楼梯上偷听,碎片化的信息渐渐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哥哥和蓝桉——那个顾昭珩曾经的初恋——策划了一场假的绑架,想测试顾昭珩会先救谁。
但顾昭珩识破了骗局,愤怒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陈夜瘫坐在楼梯上,浑身冰冷。
假的绑架?测试?被识破?
愚蠢。太愚蠢了。
哥哥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他怎么敢用这种卑劣的方式试探顾昭珩?他怎么敢——
然后,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
顾昭珩再也不会来了。
那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陈夜的胸腔。他几乎能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不,不能这样。他还没有让她看见自己,还没有弹琴给她听,还没有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决定爱她。
恐慌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冲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黑暗中,他急促地呼吸,手指深深掐进手臂,试图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他不能失去她。即使她永远不会属于他,他也要能看见她,听见她,在远处默默爱着她。如果她再也不来陈家,那他连这点卑微的念想都没有了。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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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陈家陷入一片混乱。父母四处奔走,试图挽回与顾家的关系,弥补哥哥捅出的篓子。哥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像个活死人。
没有人注意到陈夜。他像个真正的幽灵,在这个家里自由穿行,观察,思考。
然后,在一个父母都不在的下午,陈夜推开了哥哥的房门。
房间里一片狼藉。书本散落一地,窗帘紧紧拉着,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哥哥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一动不动。
陈夜的目光迅速扫过房间,锁定目标: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那个哥哥总是上锁的抽屉。现在,锁是开着的。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哥哥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存在。陈夏蹲下身,拉开抽屉。
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一些零碎的东西:几支用过的笔,几张泛黄的电影票根,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陈夜拿起笔记本,翻开。
第一页就是乐谱。工整的五线谱上,黑色的音符像一群被困的飞鸟。标题处写着一个单词:《影子》。
陈夜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认得这个笔迹,认得这些音符——这是哥哥弹给顾昭珩听的那首曲子,那首充满悲伤和渴望的曲子。
他快速翻页。第二首,《未命名》。第三首,《To Heng》。第四首,《雨季之前》……
全是乐谱。每一首都标注了日期,最早可以追溯到两年前。陈夜一页页翻过,手指颤抖。这些不是完整的交响乐,大多是钢琴独奏的片段,有些甚至只有几小节。但每一个音符都饱满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那些无法言说的爱意、等待、绝望和希望,全部化成了纸上黑色的印记。
这是哥哥写给顾昭珩的情书。
用音乐写成的情书。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陈夜脑海中成型。
他需要一样东西,一样能让他靠近顾昭珩的东西。哥哥有她的友谊,有和她共度的时光,有那些他永远无法拥有的回忆。而陈夜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除了这些乐谱。
如果……如果这些曲子不是哥哥写的呢?如果是他陈夜写的呢?
这个想法如此荒谬,却又如此诱人。哥哥已经失去了顾昭珩,这些乐谱对他来说不过是痛苦的纪念品。但对他陈夜来说,它们可能是通往她的桥梁。
他不再犹豫。快速将笔记本塞进怀里,又在抽屉里翻找。还有几张散落的乐谱草稿,他也一并拿走。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离开哥哥房间时,陈夜回头看了一眼。哥哥依旧背对着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对不起,哥哥。
陈夜在心里轻声说。
但你已经失去她了。而我,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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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
陈夜用攒了多年的零花钱——其实不多,但对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巨款——找了个小的经纪公司。他谎称自己十八岁,拿出那些乐谱,说自己写的。
经纪公司的人起初不信。一个看起来这么瘦弱苍白的少年,能写出如此成熟、如此充满情感的曲子?但他们请来的音乐顾问在试听了几段后,眼睛亮了。
“这些曲子……很有商业潜力。”
顾问说,“特别是这首《影子》,旋律抓耳,情感饱满,稍微编曲一下,绝对能火。”
陈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的心跳得像擂鼓,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多年在陈家的生活教会他一件事——
想要隐藏什么,就先把自己变成空白。
他们签了合同。
陈夜不在乎条款,不在乎分成,他只在乎一件事: 这些曲子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发表。
录制、编曲、制作……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经纪公司似乎嗅到了爆款的气息,投入了所有资源。陈夜被安排接受声乐训练,学习如何在镜头前表现,如何回答问题。
“你的人设很重要。”
经纪人对他说,“脆弱的天才Omega音乐少年,被家族忽视,在黑暗中独自创作……完美。现在的市场就吃这一套。”
脆弱的天才。黑暗中独自创作。
陈夜听着,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多么讽刺。
这个人设半真半假——他真的脆弱,真的被忽视,真的在黑暗中。但那些旋律不是他的,那些情感也不是他的。
它们是偷来的。
从哥哥那里偷来的,从哥哥对顾昭珩的爱里偷来的。
但他不在乎。
只要能靠近她,他愿意偷走全世界。
单曲《影子》发布的那天,陈夜坐在公司安排的小公寓里——为了打造“清贫天才”的形象,经纪公司特意选了这间简陋的一居室。他刷新着音乐平台的页面,看着播放量以几何级数增长。
评论像潮水般涌来:
“天啊,这首曲子听得我心都碎了!”
“听说创作者是个十几岁的Omega?这情感也太丰沛了吧!”
“脆弱又坚韧,像水晶玫瑰……完美形容了创作者本人!”
“粉了粉了!这是什么宝藏男孩!”
水晶玫瑰。
又是这个词。
陈夜盯着那条评论,忽然笑了。看,他已经成功了。他把自己包装成了顾昭珩会喜欢的类型。
《影子》爆红。一周内登上各大音乐榜单榜首,陈夜——艺名“夏至”——成了现象级新人。杂志采访、电视通告、商业代言……邀约雪片般飞来。经纪公司乐得合不拢嘴,给他接了更多的活。
陈夜配合着所有安排。他穿上设计好的服装,化上精致的妆容,在镜头前露出练习过无数次的、脆弱又倔强的微笑。他背诵经纪人写好的台词,讲述那个虚构的创作故事——一个不被理解的少年,在孤独的夜里写下这些旋律。
每说一次谎,他就在心里对哥哥说一声对不起。但每看到一个粉丝说“从你的音乐里听到了爱”,他又会感到一种扭曲的满足。
看,哥哥。
你的爱,通过我的手,被这么多人听见了。虽然他们不知道这爱是给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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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桓发现乐谱失窃,是在陈夜出道一个月后。
那时“夏至”已经红得发紫,大街小巷都在播放《影子》。陈知桓起初没有在意——他对流行音乐向来不感兴趣。直到有一天,他在商场里听到那段熟悉的旋律。
他僵在原地,像被闪电击中。
那首曲子……那首他写给顾昭珩的、从未给任何人听过的曲子……怎么会?
他冲回家,翻遍整个房间。抽屉空了,笔记本不见了,那些他小心翼翼收藏的、记录着所有无法言说情感的乐谱,全部消失了。
而陈夜的房间,人去楼空。
答案昭然若揭。
陈知桓找到父母,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陈夜偷了我的乐谱!他现在用的那些曲子,全是我写的!”
出乎意料的是,父母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反而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阿桓,这件事我们知道。”
父亲说,语气平静得可怕,“夏至的经纪公司联系我们了,说那些曲子是陈夜自己创作的,还拿出了手稿。”
“手稿是假的!他偷了我的笔记本!”
“有证据吗?”
母亲插话,声音冷淡,“你的笔记本在哪?谁能证明那些曲子是你写的?你发表过吗?注册过版权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陈知桓哑口无言。他写那些曲子时从未想过发表,那是他最深最私密的秘密,怎么可能去注册版权?
“陈夜现在是陈家的摇钱树。”
父亲点了支雪茄,缓缓吐出一口烟,“他出道一个月,给公司带来的收益比你这几年在家族企业实习创造的价值还高。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品牌想找他代言吗?知道他的演唱会门票秒空吗?”
“所以呢?”
陈知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你们就纵容他偷窃?纵容他把我写给……把我写的东西据为己有?”
“注意你的措辞,阿桓。”
母亲的声音冷下来,“陈夜是你弟弟,他的成功就是陈家的成功。那些曲子,不管最初是谁写的,现在都属于‘夏至’,属于陈家。你要做的是支持他,而不是拖后腿。”
支持他?拖后腿?
陈知桓看着父母,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早该知道的。在这个家里,感情一文不值,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真理。顾昭珩是这样,他的音乐是这样,连他这个人,也不过是家族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如果我不呢?”
他听见自己问,声音空洞。
父亲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那双和他相似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那你就想想清楚,阿桓。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优渥的生活,名校的录取通知书,未来的继承权——都是陈家给的。陈家能给你,也能拿走。”
赤裸裸的威胁。
陈知桓笑了,那笑声苦涩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血沫。他转身离开,没有再说一句话。
回到房间,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和几个月前陈夜在门后的姿势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绝望的人换成了他。
窗外,夜幕降临。远处的广告牌上,“夏至”巨大的海报在夜色中发光。海报上的少年有着苍白的皮肤,忧郁的眼神,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那是他的好“弟弟”。
偷走他的音乐,偷走他的情感,偷走他唯一珍贵的东西,然后把自己包装成顾昭珩会喜欢的模样,站在聚光灯下,接受全世界的爱慕。
而真正的创作者,真正的爱人,却被囚禁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
陈知桓闭上眼睛。
黑暗中,顾昭珩的脸浮现出来。她最后一次看他时的眼神——失望,愤怒,还有深深的疲惫。
昭珩,如果有一天你听到这些曲子,你会想起我吗?你会知道,这些音符里藏着的,全是你吗?
他不知道答案。
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陈夜刚刚结束一场采访。记者问他:
“夏至,听说《影子》是写给你暗恋的人,是真的吗?”
陈夜对着镜头露出那个练习过无数次的、脆弱又深情的微笑。
“是的。”
他轻声说,眼神望向远方,仿佛透过镜头看到了某个特定的人,“写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光。”
记者追问:
“那她现在听到这些曲子了吗?”
陈夜顿了顿,笑容加深,眼底却没有任何温度。
“总有一天,她会听到的。”
他说,
“而且她会知道,这些曲子是写给她的。全部都是。”
闪光灯此起彼伏,记录下这个“天才Omega音乐少年”深情告白的一幕。没有人知道,这场告白是一场偷窃,这场深情是一个骗局。
兄弟之间的战争,在这一刻正式打响。而战争的奖品,是一个他们可能永远都无法真正拥有的女孩。
陈夜坐在回程的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手机屏幕亮着,是他设置成壁纸的、那张偷来的顾昭珩的照片。
很快了,昭珩姐姐。
他抚摸屏幕,眼神痴迷。
等我站得足够高,高到全世界都能看见我的时候,你就会看见我了。
到时候,你会喜欢我这个样子的,对吧?
脆弱,坚韧,像水晶做的玫瑰。
像你喜欢的那种Omega。
车子驶入夜色深处,载着一个窃贼,奔向一场注定没有赢家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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