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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命中注定的劫难
徐鹤松被送到净慈寺的时候,方丈是不想留他的。
“红尘难忘,眷恋难放,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徐鹤松站在一侧一动不动,徐延嗣紧皱眉头,求道:“您就答应我吧!只要躲过这一劫,我立即接他回家。”
方丈叹了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劫数如果能躲,世间哪还有那么多的生死离别?
寺庙里的生活他早已习惯,师兄弟们受了方丈的叮嘱也没有过多的言语打扰他,只是在生活上暗暗照顾。他以前话少,现在更是不开口,整个人安静得像是一片死水,任何事都惊不起一丝波纹。
很多个夜晚,他还是会重新做那个梦,那个黑暗里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走廊,而这次,再也没有一双温暖的手来牵着他。
也不是被惊醒的,只是在梦里走着走着,害怕的情绪早已麻木,他走累了就在心底对自己说一句:“醒来吧。”然后,就醒来了。
月色明亮,透过高高的窗户照进来,他坐起来,看着对面床上酣然入睡的师兄,然后披着衣服起床出门,就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看着黑魆魆的山林,直到露水沾湿他的皮肤,冻得他的身体一片冰凉。
就这样到了清晨,天边的红霞才刚刚一抹的时候,他登上钟楼,握着粗粝的麻绳,一下一下撞着那座古老的铁钟,在初升的朝阳中,钟声随着松林间飞起的鸟群,一声一声飞到了对面烟波浩淼的西湖上,在水面上空一圈一圈回荡,唤醒了沉睡中的净慈寺。
到了六月,江南入梅,晚上经常看不到月亮,他便披着一件褂子坐在门口,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在一片黑暗中等着晨光。
白天的时候,他基本不去大殿,只是在房间里抄抄经,闲时扫扫院子,饭点的时候去厨房帮帮忙,然后在黄昏的时候下山去挑一担水。
山上早已经接了自来水,去山下担水没有必要,可他却还是执拗地下山后沿着后山那一百多阶的石梯,缓缓上移,每每到了山顶,他都会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双腿打颤,然而他却喜欢这样的试炼,仿佛在这样的痛苦中,他就能忘记很多不应该再想起的东西。
可是,很多东西越是刻意去忘,越是在心头扎根。等回过神来时,胸腔里回荡的都是那个人的名字,在他每一次呼吸时,在他踏上没一个阶梯时,在他每一次无声地呐喊时。
那天下着雨,眼镜上蒙着雨滴扰乱了视线,他摘下眼镜放到兜里。山下的这汪泉眼是净慈寺百年前僧人挖的,后来山上接了自来水之后便不太用,徐鹤松拾掉上面的松枝,然后弯下腰盛水。
水满之后,他拿起担子却被一双手接了过去,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来吧。”
他一个震颤,抬头愣愣地看着来人,隔得很近,他看清那人清峻了许多的面容以及那双黑沉沉的眼珠,一时间,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一动不动。
许祎接过担子对上他的眼,入目的脸颊消瘦有些凹陷,看得他心疼,而那双黑得过分明亮的眸子却让他心惊,忍住想要将他狠狠搂进怀里的欲望,许祎挑起担子,然后转身上山梯。
许祎上了十几个台阶,徐鹤松这才反应过来,他微微侧身,看着蒙蒙细雨中那个人挺直的背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便疾步上前挡到许祎面前,视线相接的时候他像被烫伤一般连忙低下头,手搭上扁担,示意他放下。
他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台阶上,两人的身高基本持平,许祎微微低下视线便能看到他不停颤抖的眼睫,如同濒死挣扎的蝶翅,他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疼,却还是握紧肩上的扁担,轻轻说道:“我来,好吗?”
他可以压低声音的时候总是三分蛊惑三分宠溺,剩下几分便是担心,带着悠然绵长的调子,像是一声叹息,钻入徐鹤松的心中,霎时就没了挣扎。
石梯不是很陡,平缓易行,只是一百多阶,挑着两大桶水,饶是体力良好的许祎也开始微喘了。
徐鹤松落在他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视线贪恋地黏在他身上。汗水和雨水将他背上的布料打湿,背上的肌肉轮廓便露了出来,雨声夹杂着他细微的喘气声落在他的耳朵里,一颗心七上八下,酸涩胀痛又藏着不安的欢喜。他一步一步走得很重,偶尔溅起几朵水花,徐鹤松握紧不停颤抖的双手,心里自私地期冀着这条路永远走不完。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没有尽头的。
到了山顶,许祎放下担子,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转身对上徐鹤松。
两人的脸上都落满了雨水,许祎低头的时候,满脸的汗水和雨水汇聚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这时候,徐鹤松反而不敢看他,倔强地不肯抬头,只有不停颤抖的睫毛泄露着他的心事。
就这样,许祎看了他良久,像是要把他的面容刻进心底一样。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明天的飞机,去美国。”雨声逐渐模糊,耳边是他放大的声音,徐鹤松惊讶,终于抬头看他。
“你终于肯看我了。”许祎扯开嘴角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
徐鹤松只是怔怔看他,几欲张嘴,却还是哑然无声,许祎期待地看着他惊颤的目光和分分合合的嘴唇,眼睛深处亮着一簇微光,只是那光随着沉默的拉长最终熄灭,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出一句挽留。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许祎伸手想要碰碰他的脸,最后还是在距离一厘米的地方停下,他深深看着眼前的人,声音有些哽咽:“徐鹤松,我还是爱你,爱得心都碎了,爱得不知如何是好……”
话尾因为哽咽而飘忽,许祎的笑容逐渐破碎,在彻底崩落之前,他转身,留下一句轻轻的“再见”。
徐鹤松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只握到满手的冰凉,他用尽力气张嘴却还是发不出声音。自从那天从苏州回来之后,他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几乎忘记了发声的方法。
没有担子,那个人的脚步依旧沉重,压在他的心口,徐鹤松快要喘不过气来,睫毛剧烈颤抖着,上面凝结的雨水终于承受不住,落了下来,宛如新泪。
“不……”嘶哑的声音从胸腔深处溢出,只是那个人已经远去,徐鹤松转身,看着一步一步下阶的人,脚步一动,身体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就奔了出去。
许祎听到身后凌乱的脚步声一怔,顿了几秒钟,然后转身,他看到高高的石阶上,徐鹤松正满脸焦急和惶恐地奔了下来,霎时间,他心里一直压抑的情绪如同烟花一般爆了开来,他分不清自己是欣喜还是难受,只感觉到自己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转身便重新踏上台阶迎向那个人。
下过雨的石阶那么湿滑,徐鹤松慌得彻底失去方寸,几步下来,一脚踩到青苔,失去平衡便倒了下去。许祎脸色瞬间刷白,电光火石之间,他连忙伸手将他接在怀里,下盘还未来得及扎稳就被他的身体冲击带倒。
那一瞬,许祎看着怀里惊慌的人,安慰地朝他一笑,一手护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压在自己胸前,一手护着他的腰背将他贴向自己,然后一路滚下了山梯。
一路跌跌撞撞,即使被护着,徐鹤松身上还是难免地受了伤,那么近地贴着他的胸膛,徐鹤松将许祎急促的心跳以及疼痛的闷哼声听得分明,即使这样,他护着自己的手却丝毫没有移动。
也许是身体磕到石阶痛的,他的眼泪汹涌而下,却幸福得不可思议。
如果,就这样死去,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四天之后,徐鹤松醒来。经过短暂的失明,持续不断的头晕和呕吐感之后,他逐渐清醒,配合了医生的各项检查之后,得到了医生“暂时没有大碍了,只是脑震荡是否有严重的后遗症还需要留院观察”的诊断。
秦时雨喜极而泣,徐延嗣也松了一口气,眼眶红了半圈。
“许祎呢?”秦时雨扶着他坐起来,听到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微微一愣,面色忧伤又不忍。
“许祎呢?”徐鹤松心里一沉,身体都僵了,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却依旧嘶哑。
徐延嗣站在一旁,看着他黑沉沉的眼底疯狂的执拗和坚决,突然觉得自己彻底老了,不由得身体一挫,后退着跌进了沙发里。
“重则损命,轻则伤身,只望能遇见贵人,助他平安渡过。”这一劫,终究到来,怎么躲都躲不过。幸好只是伤身,可为什么,所谓命里的“贵人”,是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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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对不起大家,隔了这么久才更新。一方面是因为筋膜炎又犯了,一方面是自己有点矫情了,越到越后面越舍不得完结,那种心情真是纠结。非常非常对不起,从今天开始,会恢复日更的,国美纳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