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照江湖

　　方璃和夏蝉一靠近酒楼就被招呼着迈进大堂，她一面应付着小二坐下，一面目光不断游走在客人的脸上。

　　夏蝉随意点了几道招牌菜，才挥手吸引方璃视线：“你在找什么呢？王弃尘肯定在后厨啊。”

　　方璃眨了眨眼，示意她附耳过来：“我不是在找他，我好像看到熟人了。”

　　夏蝉听后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再次好奇道：“谁啊，这堂内没什么人啊。”

　　方璃刚想回她，突然一颗花生米被弹到两人桌上。二人眸光一闪，皆警惕地抬头看去。

　　下一秒，方璃便站起身，在惊呼前及时噤声，用口型道：“素刃。”

　　坐在二楼的薛素刃浅笑着对她们点点头。方璃隐秘地扫视四周，见无人关注她们，便拉起夏蝉：“走。”

　　方璃和夏蝉一走到薛素刃桌边，素刃便起身行礼。见她目光放在身后的夏蝉身上，方璃立即侧身介绍：“这是我的好友，夏蝉夏姑娘。”

　　她回身看向夏蝉，夏蝉便挥挥手，轻快道：“我便不必介绍了，我认得薛姑娘。但是没想到你们二人不知何时竟有了交情，难道是不打不相识？”

　　薛素刃笑意更深：“夏姑娘说笑了，我和方姑娘只是几面之缘，哪能比得上你们二位的关系。”

　　方璃见她还能开玩笑，微微放心，坐到薛素刃对面，趁她们交谈时，便一直打量薛素刃面色。

　　今日薛素刃已恢复正常穿着，只右臂上系着一条麻布。虽脸上涂着脂粉，但也没掩住眼下的疲惫。

　　“素刃你直接叫我名字便好，左右我们也是同辈人，何必如此客气。”夏蝉一向不拘束，随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薛素刃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夏蝉。”她盯着眼前的夏蝉，迟疑道：“夏蝉，我见你气质不俗，且有些眼熟，不知你出自什么门派，可与我灵傀门有故？”

　　方璃猛地回神，底下的手轻轻拍了下夏蝉，顺势插入二人对话：“她？自然是和我一样无门无派了。别说这些了，素刃你今日怎么一个人来此用饭啊？若是无聊，可以来找我切磋呀。”

　　薛素刃注意力被方璃吸引，停顿了一会才轻声道：“这家酒楼于我没什么吸引力，不过因为我师叔派我刺探我才来的。”

　　方璃和夏蝉对视一眼，随即倾向薛素刃：“这家酒楼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薛素刃似乎不怎么在意，随口回答：“师叔怀疑这家酒楼窝藏不轨之徒，或许会和那个纵火犯有关。不过也许只是她找的让我出门借口，我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门中长辈早就看不过眼了。”

　　方璃敏锐道：“素刃，你在生气吗？”

　　薛素刃眼中闪过惊讶，很快垂下眼眸，盯着面前的茶杯，久久不语。

　　方璃也没追问，余光瞥见楼下堂内一个伙计端着菜站在她们原先的桌子边。她立即探头冲左顾右盼的伙计喊道：“我们在这呢，抬头，这里。”

　　伙计视线随着头上下左右移动，终于和招手的方璃对上视线。下一秒他带着招牌的笑容，熟练地走上二楼。

　　待他放下所有菜，冲夏蝉眨了眨眼施施然离去后，薛素刃才出声：“我的确心中有怨气。”

　　方璃立即正色道：“可是因为你师门近日一直埋头于枭骨关一事？”

　　薛素刃抬头，盯着方璃略带感慨道：“方璃，世间可有你看不透的人？”

　　她并不需要方璃回答，一股脑地说了下去：“没错，我自认为灵傀门十分团结，师叔们一收到我的信便立即启程，冒着寒风大雪三日内便赶来了。他们一来，我自是终于有了主心骨，能肆意地倒下，不必在师妹师弟面前强撑。

　　我在病中听闻他们正努力寻找凶手，便期待着能在师傅的头七时将那人解决，以祭师傅在天之灵。可近日师叔们的行为我愈发看不懂了。所有受迫害的门派的确都和无极门有关没错，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只是一场设计。

　　可偏偏他们跟着了魔一样，不断冲无极门施压，只为进入枭骨关，活捉那不知生死的萧寒岩。他们究竟、究竟，唉——”

　　薛素刃语速逐渐放慢，最终没说完，重重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似要将心中郁闷都倒出去。

　　方璃试探接下去：“究竟他们还记不记得你师傅？”

　　薛素刃抬眼，猛地一拍桌：“正是，他们想进枭骨关究竟是为了真相，还是为了萧寒岩留下的秘籍？”

　　方璃却抓住了重点，一眯眼：“这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谁告诉你的？”

　　薛素刃从情绪抽离出来：“是我自己想的，”她停顿了一下，“嗯，也不算，近日我常听见人议论，谁说什么我都记下来了。自从师傅出事后，我的心就很乱，也许也是受那些话影响吧。”

　　夏蝉盯着薛素刃突然笑起来：“素刃，你可知江湖上都是如何传言你的吗？”

　　“我？”薛素刃微微皱眉，最终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他们都说你是灵傀门最有天赋的弟子，门中前辈也都很器重你，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灵傀门掌门人。”

　　薛素刃抿了抿唇：“我怎么可能是最有天赋的弟子。”

　　夏蝉偏头微笑：“我可不是要去评价你的天赋，按我现在所看，你可还无法胜任一门之主呢。”

　　薛素刃眼睛微微睁大，方璃却端起茶杯，并未阻拦夏蝉。

　　“当掌门和当徒弟可不一样，当徒弟，只需要加紧练功，为师门争光。偶尔做出些错事，师门照样会为你顶着。就像你在在比试中输给方璃，还引发了一波争议，但是因为你的师门，想必很快就没什么议论你的声音了吧？”

　　夏蝉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但是，当掌门可就需要严谨多了。你行事可以不符常规，但必须要对身后所有门人负责。你做的每个决定都会影响师门的命运，无论有心无心，你一旦惹下祸患，整个师门都会因你而衰败。
　　可是你瞧，你师傅过世，按你说应是你这个徒弟撑起大梁。可是为什么在外奔波的是你的师叔呢？甚至因为旁人的三眼两语，竟怀疑埋怨起自己的师叔。”

　　薛素刃表情空白，显然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她。她的指尖狠狠掐住木桌边缘，整个人僵在那里。

　　方璃并未安抚她的情绪，只是专注地看起眼前的酒菜。她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菜，轻嗅却并未发现异样，仿佛只是普通菜肴。

　　她松开筷子将菜放到碗中，悄悄拿出银针验毒。她埋头仔细瞧那银针，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反复测试了几道菜后，一个身影慢慢逼近她们。

　　“多谢三位姑娘赏脸光顾小店，不知道今日的菜色如何，可还合胃口？”

　　方璃一惊，悄然收起桌下的银针，抬头看向桌边站着的人。

　　来人一副厨子打扮，身量颀长，不至于说是雄壮，但左臂肌肉异常地明显，撑起了宽松的袖子。

　　见他笑眯眯地等着回答，方璃也露出微笑：“前辈是这家的厨子？”

　　厨子一副惶恐的样子：“我不过是个出自，哪里称得上姑娘的前辈。若姑娘不介意，可叫我泉叔。我是这家酒楼的厨子，今日这菜都是我做的。”

　　“原来是泉叔，”方璃嘴角笑意加深，“今日这每道菜我都十分满意，这酒楼能请来泉叔当厨子，看来我这段日子可有口福了。”

　　泉叔双手互相摩挲着，紧盯着方璃的碗：“既然合姑娘的胃口，那为什么碗中还剩这么多菜，浪费别人的成品可不是好习惯。”

　　方璃立即挑起碗中的菜，夏蝉放在桌下的手随即重重扯了下她的袖子。筷子在空中顿了一下，但还是伸到了方璃嘴边。方璃在三人的目光中吃下了那口菜。

　　待咽下后，她才重新抬头看向泉叔笑道：“自然是会吃完的。”

　　“那就好，”泉叔真心实意地笑起来，目光转向其余二人，“那你们二位怎么——”

　　“你有完没完？”夏蝉掀起眼皮，并未遮掩自己的不耐，“厨子不在后厨做菜，在我们这里问什么呢？是不是还要我们走时给你给你留份陈情书检查啊？”

　　被顶撞的泉叔面上没有任何不满，反而盯着夏蝉的脸，笑着问道：“这位姑娘看起来好面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夏蝉这才抬头，对上他的眼神，底下的手立即紧握住方璃的手腕。

　　方璃反握住她的手，侧头看向她。夏蝉不屑一笑：“今日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觉得我面熟。可惜，不是什么人都能与我一见的。你这厨子若是想攀关系，可就找错人了。”

　　眼见夏蝉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方璃打断泉叔的话头：“泉叔，你觉得她眼熟，可我却觉得你有些眼熟。”

　　泉叔兴致盎然地看向方璃：“哦？姑娘看到我想到了谁？”

　　方璃微微一笑：“‘歪山羊’张泉不知道泉叔有听过吗？”

　　泉叔的嘴角僵了一瞬：“我孤陋寡闻，并未听闻什么歪山羊，我只知山羊肉不好炖汤，太老。”

　　“没有吗？那太可惜了。”方璃轻轻叹息，“据说张泉前辈只练左泉，也酷爱美食。只可惜多年前便不见踪迹，人人都说他被人陷害了。今日见到泉叔，我还当是张前辈死而复生了，原来不是啊。”

　　泉叔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不见，直直地盯着方璃。

　　方璃倒是扬起笑容，与之对视，指尖却重新夹住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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