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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战争-一
(N年前,顾昭珩高中时期)
盛夏的蝉鸣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背景音,穿透陈家豪宅那扇厚重的雕花玻璃窗,在空旷的客厅里留下细碎的回响。
陈知桓站在穿衣镜前,第三次整理校服衬衫的领口。指尖划过熨烫笔挺的布料时,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频率——比平时快了至少百分之三十。
这个认知让他微微皱起眉头,镜中的少年有着一张过早褪去稚气的脸,眉眼锋利,下颌线紧绷,那是他刻意练习了无数次的表情:
冷静又锐利。
可今天似乎有些失效了。
——因为顾昭珩要来。
“只是普通的朋友来做客。”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单薄,“再普通不过。”
这句话陈知桓说了不下十遍,从三天前顾昭珩随口答应周末来他家一起复习期末考开始。
可每重复一次,胸腔里那股陌生的躁动就更加清晰一分。那是一种混合了期待、焦虑,还有某种他说不清的、近乎疼痛的雀跃的情绪。
“阿桓,你朋友什么时候到啊?”
楼下传来母亲的声音,轻柔,礼貌,恰到好处。陈知桓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镜子看了最后一眼,转身走出房间。
楼梯是盘旋式的,深色胡桃木扶手被打磨得光滑如镜。他的手指轻轻搭在上面,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些。
楼下客厅里,母亲正坐在那张巨大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时尚杂志。她今天穿着香槟色的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妆容精致得像是随时准备出席宴会。
“应该快到了。”
陈知桓说,声音平稳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是的,他不敢在母亲面前暴露出任何情绪——任何都不行。
母亲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那孩子叫顾昭珩是吧?顾家的大小姐?”
她的语气里带着社交场合惯有的兴趣,但陈知桓听出了那份兴趣的浅薄——那不过是对另一个家族名号的礼貌性关注。
“嗯。”
陈知桓简短地应了一声,不想多说。
“听说是个Alpha?”
母亲翻过一页杂志,状似随意地问,“挺少见的,女Alpha。”
“……”
陈知桓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不喜欢母亲用这种评估商品的语气谈论顾昭珩,即使那只是上流社会惯常的社交辞令。
“她成绩很好。”
他最终只说了一句,转身走向玄关,“我去门口等她。”
逃离那个充满虚假温情的客厅让他松了口气。陈家很大,大到每个家庭成员都可以轻易地避开彼此。父亲今天不在——大概率是在某个情妇那里。母亲也不会久留,她下午有个慈善茶会。
这个家里真正的主人,似乎只剩下他和那些永远沉默的昂贵家具。
……还有陈夜。
想到那个名字,陈知桓的眼神暗了暗。
陈夜,他名义上的弟弟,父亲出轨的产物,五年前被接回陈家的私生子。那年陈夜好像八岁,而他十二岁。陈知桓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时的情景:
瘦小,苍白,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新衣服,躲在父亲身后,只露出一双过分大的眼睛,那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孩童应有的好奇或恐惧,只是一片空洞的、接纳一切的黑。
陈知桓从未承认过这个弟弟。不是出于嫉恨,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他看着陈夏,就像是看着这个家庭腐烂内核的具象化。每一次父亲若无其事地介绍“这是你弟弟”,每一次母亲强忍着厌恶挤出的微笑,都在提醒他一个事实:
这个家,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维持的骗局。
所以他疏远陈夜,冷漠以对。那个男孩似乎也并不在意,安安静静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个幽灵般在这个大宅中游荡。
门铃声在这时响起。
陈知桓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阳光倾泻而入,在那片过于明亮的光晕里,顾昭珩就站在那里。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书包随意地挎在肩上,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有几缕贴在了额前。看到他,她咧嘴笑了,那笑容毫无保留,直白得刺眼。
“嗨,没迟到吧?”
女A说着,很自然地走进来,仿佛已经来过无数次。
——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来他家。
“没有,这么着急见我?”
陈知桓侧身让她进来,装作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关上门。室内空调的冷气立刻包裹了他们,顾昭珩打了个小小的哆嗦。
“哇,你家空调开得真够足的。”
她搓了搓手臂,好奇地打量着玄关,“这房子好大。”
“大而已。”
陈知桓说,接过她的书包,“复习资料带齐了?”
“当然,不然我来干嘛。”
顾昭珩跟着他往客厅走,脚步轻快。她的存在像是某种强烈的溶剂,瞬间改变了这个空间凝固的气氛。陈知桓注意到母亲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挂着那个完美的社交微笑。
“阿姨好。”
顾昭珩礼貌地打招呼,不卑不亢,完全没有一些Omega或Beta在面对陈家时的拘谨或讨好。
“你好呀,昭珩。”
母亲走过来,伸出手,“常听阿桓提起你。”
“……”
陈知桓的身体僵了一瞬。他从未主动向母亲提过顾昭珩,一次都没有。
但顾昭珩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她得体地与母亲握手,简短寒暄了几句。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她生来就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也许是顾家的教养,陈知桓想。
但更多是顾昭珩本人——她有一种奇特的包容力,能够坦然接受所有的虚伪,却不被其污染。
母亲很快以茶会为由离开了。当那辆黑色轿车驶出庭院时,陈知桓感觉到肩上的某种重压消失了。他转向顾昭珩,发现她正盯着客厅墙上那幅巨大的抽象画出神。
“你喜欢这个?”
他问。
顾昭珩摇头:“看不懂。就是觉得颜色挺压抑的。”
她收回视线,看向他,“我们去哪复习?你房间?”
“去书房吧。”陈知桓说,
“那里安静。”
他带她上了二楼,书房在走廊尽头。那是整栋房子里他最喜欢的地方,四面墙都是书架,中间是一张巨大的实木书桌,窗外能看到后院茂密的花园。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完全属于他的空间——父亲从不看书,母亲嫌这里“太阴沉”。
“哇哦。”
顾昭珩走进来,发出惊叹,“这些书你都看过?”
“大部分。”
陈知桓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有些是摆设。”
“哈哈哈哈哈我家也这样……”
顾昭珩笑了,那笑声清脆,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她放下书包,开始往外掏课本和笔记。陈知桓在她对面坐下,却一时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手上——那是一双属于Alpha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笔时很用力,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女A正在草稿纸上演算一道物理题,眉头微蹙,嘴唇无意识地抿着。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她侧脸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陈知桓看着,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悸动。
他想把这一刻保存下来,封存在琥珀里。
这个想法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必须握紧拳头才能抑制住手指的颤抖。
“……呃,你看我干嘛?”顾昭珩忽然抬起头,挑眉看他,“我脸上有答案?”
陈知桓迅速移开视线:“没有……只是又想逃课去玩摩托。”
“是吗?”顾昭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深究,“找我来学习,结果自己先想跑路?”
“咋了?哪次不是我从学校外面给你偷外卖进来?”
陈知桓也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安静地复习——或者说,顾昭珩在专心复习,陈知桓则在专注地假装复习。
他的思绪像脱缰的野马,不断跑偏到一些危险的领域——比如她身上若有若无的信息素气味,那是一种很淡的、像是雨后被阳光晒过的薄荷香;比如她思考时会不自觉地咬笔头;比如她解出难题时眼睛会瞬间亮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炸开的烟花。
这些细节他早已注意到,在高中一起玩的全部时光里,陈知桓像个贪婪的收藏家,一点一点收集着关于她的一切。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她在他家里,在他的领域里——这个认知让那些平常的细节都染上了特殊的色彩。
“休息一下吧。”
顾昭珩终于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我脑子要炸了。”
“想喝点什么?”
陈知桓立刻问。
“水就好。”
他去厨房倒水,回来时看到顾昭珩正站在书架前,仰头看着高处的一排书脊。
“哇塞,原来除了那些摆设,你有好多音乐相关的书。”
她说,没有回头,“之前就听说过陈大才子的乐队,除了吉他,原来你还会钢琴?”
“嗯,会一点钢琴。”
陈知桓把水杯递给她,“小时候被逼着学的。”
“弹一首听听?”
顾昭珩转过头,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陈知桓想拒绝。
弹琴是件很私密的事,尤其是在这个家里,钢琴声总是伴随着父母虚伪的赞美——“阿桓弹得真好,像你爸爸当年”——那些话让他恶心。
但顾昭珩的眼神清澈,没有那些复杂的算计或期待,只是单纯的好奇。
“好吧。”
他听见自己说。
琴房在一楼,是个朝南的小房间,有一架施坦威三角钢琴。陈知桓推开门,灰尘在阳光中飞舞。
他很久没来这里了。
顾昭珩跟进来,在琴凳旁坐下。陈知桓在她身边坐下,打开琴盖。黑白琴键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犹豫了一下,手指落在琴键上。
他没有弹那些练习曲或经典乐章。相反,一段陌生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泻而出——那是他这几天断断续续在谱写的调子,还没有完成,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主题。只是些破碎的音符,试图捕捉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流淌。陈知桓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音乐中。那些无法说出口的,那些不敢承认的,都在琴声里找到了出口。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昭珩时的情景,她走错路绕到了他常待的角落,可是眼神却格外亮,认真又坚定地看着他,完全不像个十几岁的女孩。当时陈知桓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死水般的生活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琴声渐强,又渐弱。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房间里只剩下阳光移动的声音。
陈知桓睁开眼,发现顾昭珩正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欣赏,有困惑,还有某种他读不懂的柔软。
“那是什么曲子?”
她轻声问。
“没有名字。”
陈知桓说,手指还搭在琴键上,“随便弹的。”
“很好听。”顾昭珩说,顿了顿,
“有点悲伤。”
陈知桓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听出来了。
那些他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情绪,那些连自己都不敢仔细审视的情感,她听出来了。
“是吗。”
他低声说,合上琴盖,“我觉得没有。该回去复习了。”
他率先起身离开琴房,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害怕再多一秒,那些被琴声释放出来的东西就会失控。
他们没有再提那首曲子。
之后的复习在一种微妙的沉默中进行。顾昭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做题,偶尔问他一两个问题。
陈知桓感激她的体贴,同时又痛恨自己隐藏在玩世不恭之下的懦弱。
傍晚时分,顾昭珩该回家了。
“我送你。”
陈知桓说。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
顾昭珩背上书包,对他笑了笑,“今天复习效率超高,不愧是跟好兄弟一起。”
“好。”
陈知桓说,跟着她走到玄关。
夕阳西斜,金色的余晖洒满庭院。
顾昭珩站在门口,转身看他:“那我走了。周一见。”
“周一见。”
陈知桓说。
她挥挥手,转身走下台阶。陈知桓站在门口,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那个瞬间,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他想叫住她,想说出那些盘旋在心底的话,想问她听到了吗,那首曲子里全是你的名字。
但他没有。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消失在庭院大门的拐角。
许久,他才转身回到屋里。
偌大的房子重新陷入寂静,那种他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他慢慢地走上楼梯,在二楼走廊的窗边停下,从这里还能看到顾昭珩离开的那条路,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然后,他看到了陈夜。
那个omega就站在后院花园的阴影里,仰着头,正看着这边。距离很远,陈知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那个姿态——一动不动,像尊雕塑——莫名让人不舒服。
陈夜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点一点走出阴影,与他对视。
那一刻,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陈知桓也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陈夜的眼神空洞依旧,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片黑暗深处苏醒了,某种冰冷、粘稠、令人不安的东西。
陈夜看了他几秒,然后转身,消失在花园深处。
真是个小杂种。
陈知桓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夕阳完全沉下去了,暮色四合,房间里的阴影越来越浓。他忽然想起顾昭珩说的那句话。
“有点悲伤。”
是啊,他想。不只是悲伤。
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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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夜站在花园的紫藤花架下,看着哥哥从窗前离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片紫藤叶,绿色的汁液染上了指尖。
他今天看到她了。
那个叫顾昭珩的女Alpha。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从哥哥偶尔在家提起“我们学校那个顾昭珩”开始,从哥哥手机里不小心拍到的照片开始,从哥哥书桌上那张学生会合影里那个站在最中间、笑得最灿烂的女孩开始。
但今天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她走进来的时候,陈夜正躲在二楼走廊的拐角。他看到她仰头看那幅抽象画时微微皱起的鼻子,听到她和母亲说话时清亮的声音,注意到她背上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书包——与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让整个空间都明亮了起来。
他偷偷跟着他们,看他们进了书房,又看他们去了琴房。他躲在琴房外的走廊阴影里,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哥哥弹琴时紧绷的侧脸,看到那个女孩安静聆听的侧影。
然后他听到了那首曲子。
陈夜不懂音乐,但他听得出那琴声里的东西——那是哥哥从未对任何人展露过的部分,柔软,脆弱,充满渴望。他盯着哥哥搭在琴键上的手,盯着哥哥闭眼时颤抖的睫毛,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哥哥爱她。
这个认知像一颗种子,落进陈夜心里那片贫瘠的土壤,瞬间扎下了根。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天的画面。哥哥看女A的眼神,哥哥弹琴时的表情,哥哥送她离开时站在门口久久不动的背影……还有那更惊人的一幕。
他看见哥哥站在二楼窗边,望着女A离开的方向。暮色降临,走廊没有开灯,哥哥的身影几乎融进阴影里。但陈夜的眼睛很好,他看得清清楚楚——
哥哥慢慢地抬起手,指尖轻轻地,近乎虔诚地,触碰着玻璃窗上某个位置。然后他低下头,嘴唇无声地印了上去。
他在亲吻她的影子!
他的哥哥真的爱上了一个女Alpha!
那一刻,陈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收紧,再收紧,直到无法呼吸。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画面,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把每一帧都刻进脑海。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不是父亲对那种虚伪的温柔,不是母亲那种精致的客气,不是这个家里任何一对成年人之间那种充满算计的互动。
原来爱一个人,是会偷偷亲吻她的影子的。
陈夜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清醒,也让某种蛰伏已久的东西彻底苏醒。
他想起顾昭珩的笑容,想起她说话时微微扬起的眉毛,想起她听到琴声时专注的眼神。
……他也想要。
想要那样的注视,想要那样的笑容,想要成为某个人愿意为之弹奏悲伤曲子的人。
但他知道不可能。
他是陈夜,是私生子,是幽灵,是这栋豪宅里不被承认的存在。顾昭珩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个人。
可是哥哥知道。哥哥有她的友谊,有她的笑容,有她整整一个下午的陪伴。
嫉妒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但紧接着,另一个念头浮现了:
如果他也爱她呢?如果他和哥哥爱着同一个人呢?
这个想法疯狂、荒谬,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合理性。他们是兄弟,流着同一个男人的血。如果哥哥会爱上她,为什么他不会?
而且,这样不是更好吗?他们可以一起爱她。他可以和哥哥分享这份感情,分享这个人。
他们三个,可以在一起。
陈夜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那是个生疏的表情,他很少笑,所以肌肉有些僵硬。但他能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暖流在胸腔里扩散开,像是冻土下终于有种子破冰而出。
陈夜不记得他是如何从花园走回屋里的,反正脚步很轻,像猫。经过琴房时,他推门进去。
房间里还残留着钢琴的声音——不,是错觉,琴声早就停了,但他总觉得空气里还回荡着那些音符。
他走到钢琴前,学着哥哥的样子打开琴盖。黑白琴键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按下一个键。
“Do——”
单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孤独而突兀。
陈夜又按了一个键,再一个。不成调的噪音,刺耳难听。但他没有停,手指在琴键上胡乱按着,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模仿。
最后,他停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瘦小,苍白,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和哥哥的手不一样,和顾昭珩的手也不一样。
但他会拥有的。
总有一天。
他合上琴盖,转身离开琴房。上楼时,他经过哥哥的房间。门关着,缝隙里透出灯光。陈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起手,想要敲门,但又放下了。
还不是时候。
他要先长大,要变得更强。
他继续走向自己的房间,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灯。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什么都没有。墙上也没有照片或海报,只有一片刺眼的白。
陈夜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零碎的东西:几颗玻璃弹珠,一片干枯的枫叶,一枚生锈的硬币,还有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
他小心地展开那张纸。那是一张从学生会成员名单上偷偷撕下来的照片,只有一寸大小,边缘参差不齐。照片上是顾昭珩,穿着校服,对着镜头笑。
——这是他去年从哥哥房间偷来的。那天哥哥不在,他溜进去,在书桌抽屉里看到了这本名单册。翻开,第一页就是她。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最后撕下了这一角。
陈夜知道这是错的。但他控制不住。
他需要一点什么,一点关于她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来证明她不是他幻想出来的光。
现在,他终于见到真人了。比照片上更鲜活,更明亮,像是整个夏天都浓缩在她一个人身上。
陈夜用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顾昭珩的脸。纸张粗糙,影像模糊,但他的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会爱你的。”
他对着照片轻声说,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几乎听不见,“和哥哥一样爱你。”
“不,我会比哥哥更爱你。”
窗外,夜色彻底降临。远处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像一片倒悬的星河。陈夜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那个关于三个人一起生活的念头,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出扭曲而坚韧的藤蔓,缠绕住他整个心脏。
他会等待。
他会成长。
他会找到机会,走进她的世界。
然后,他会让她看到自己——不是作为陈知桓的弟弟,不是作为陈家的私生子,而是作为陈夜,作为一个爱她的人。
这个夜晚,陈家的两个儿子,在不同的房间里,怀着同样炽热而禁忌的情感,却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一个在沉默中埋葬,一个在黑暗中滋长。
而那个身处风暴中心的女孩,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想着今天的复习进度,想着陈知桓弹琴时意外的温柔,想着周一要交的物理作业。
全然不知,有两颗心已经为她偏离了轨道,即将掀起一场漫长而隐秘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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