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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金碗
六月十五,他们一行人在回京的途中。
一开始许嬷嬷说他们走这一趟需要两个月,回京至少在六月下旬左右,如今时日上跟许嬷嬷预计的差不多,但是阿碗知道,要不是因为自己非得要去松林县一趟、在松林县耽搁了几日,在临渡县又因为伤了脚养了几日、之后又稍等了几日看到李家的狼狈,他们若是在阿碗得知李木找不到的当天就启程回京的话,六月十五的时候,他们本能赶回京城的。
阿碗如今已经知道,六月十五是梁霈的忌日。
她前几日便在考虑这个事情,跟立夏确认过六月十五之前他们不可能赶回京城之后,便与立夏商议说这日要找个地方祭拜梁霈。
立夏在中途找了一座城停下休整两日。
虽然匆忙,但是立夏还是联系了一处寺庙替他们主持祭祀。
阿碗记得萧屿“不记得”梁霈亡故的事情,没有跟他说实情,只哄着他说要他陪自己——萧屿看她小心翼翼找借口、生怕自己会想起伤心事的模样,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她有心护着他,他却有事瞒着她——直至今日,他依旧没想好,该如何跟她坦白。
阿碗并不怎么喜欢寺庙这种地方,之前跟着元宓去祈福,除了第一日出现过一次以外,后来的几日她都再没去过,她其实也并不信祭祀这种事真的有用——但梁霈毕竟是萧屿的母亲,阿碗愿意拜她祭她、祈求这世间若有来世的话,她来生安稳无忧。
他们找的寺庙临水,祭拜的最后有放河灯的安排,阿碗没说原由,只说让萧屿陪自己——不管是因为梁霈还是因为阿碗,萧屿不可能拒绝她。
河灯随波逐流,借着柔和微弱的烛光,萧屿偏头看向正闭目祈祷的阿碗,心中柔软。
虽然感觉两人成亲已经很久了——毕竟上辈子还过了两年——但仔细一算,他俩成亲满打满算才一年。
想起去年刚成亲那会,他对阿碗的误解、偏见与不满,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虽然的的确确就是这辈子发生的事——那时候萧屿绝对没想过,不到一年的的工夫,他跟阿碗不仅做了真正的夫妻,且他还甘之如饴。
河灯渐渐走远,萧屿望着水上的灯火,觉得这世间的缘法真是妙不可言。
十数年前梁霈在京郊的别院,被自己的父亲、兄长、以前的丈夫逼死、活活烧死的那一日,数百里之外的临渡县江上的一艘船上,十数名年轻的女子等来了她们的生机。
梁霈死于火,阿碗她们“生”于水。
萧屿因为梁霈的死,恨过许多人,但他的恨是对着所谓的外祖父对着所谓的舅舅对着所谓的父亲的,或许还有一些跟他们相关的人——但不至于对着无辜的旁人,他并没有梁霈死了,别人凭什么能活着的念头。
甚至于此时此刻,他庆幸那一年的同一天,阿碗她们最终被虞典史救下,否则萧屿很难想象,等待她们、等待阿碗的,是何等更为残酷的人间炼狱。
命运多年之后,将那一日得以“生”的阿碗送到他身边——何尝不是对他的补偿与馈赠呢?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因为阿碗并不是从天而降突然落到他身边的,她是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双脚走到京城、走到他跟前、成为他的妻子的。
临渡县到京城说远不远,马车或者行船也就半个月左右的工夫,若是不眠不休或许还能更快些,但这样一段路,哪怕是个成年的、健壮的男子都未必有这个毅力,但是阿碗做到了,她甚至还带着一个当时不良于行的池青——这样的阿碗,他当初怎么就只看到了她的缺点并且质疑她的品行呢?
此时此刻,萧屿真的很想回到他们新婚时他初醒来的那一刻,给当时先入为主带着偏见的自己一巴掌——若是那时候他就跟阿碗坦白了,他现下也不至于如此纠结挣扎了。
可惜的是,世间最难买的就是“早知道”。
忙完了一切,阿碗记挂着明日要赶路回京,催促着萧屿早点入睡,萧屿看向立夏,见他摇头,知道还要再等等,拉住阿碗的手,让她陪自己多待一会。
阿碗不明所以,只当是他虽然不记得,但心有所感所以不愿意去睡或者睡不着,便也陪着他。
亥时快过,立夏终于把他要的东西送来,萧屿从立夏手上接过一个锦盒,打开稍稍看了一眼,这才回到阿碗身边,在她身侧坐下。
阿碗有些好奇:“你手上拿着什么?”
萧屿将锦盒放在一旁,抓住阿碗的手:“我记得你说过自己生在春日,但是不记得具体是哪一日。”那时候他直觉得阿碗口中没有一句实话,却未曾想过,她是真的不知道、不记得。
阿碗点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先前你也说过,每年六月半的时候,伯母都会给你们煮上一碗长寿面,”萧屿记得,是在他生辰那夜说的话,而他那之前……正背着她从外边回来,萧屿垂眸,“你说你去年没有吃到伯母做的面——可惜今年却也依旧还是没能让你吃上。”去年六月十五,她嫁了他,今年六月十五,他们在路上。
“今日或许并不是你的生辰,但应该也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他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因为这日其实也可以算作她们的共同的“生辰”,萧屿将手放在锦盒的盖子边缘,“还有便是——今天是我们去年成亲的日子。”是他跟她开始共同生活的日子。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东西,”萧屿打开锦盒,从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金碗,递给阿碗,“之前你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觉得别人的名字是‘宝’你却是普通的碗,但我觉得,‘阿碗’一点也不普通,她也可以是普通的木头、陶土做的,也可以是金银、玉石做的……不管是哪一个‘阿碗’都是独一无二的。”
“木头”指的是李木的女儿,“陶土”代表的是陶敄的未婚妻,至于“金子”……当然不是指的金家——萧屿眸色微沉:“金家当然不是什么好去处,但金子并无错处,我想,‘阿碗’的确也适合有至少一只金子做的碗。”
阿碗讨厌金家大郎讨厌金家,但的确不讨厌金子,否则也不会收下贺莹送她的金镯子了,阿碗就这他的手看去:“好漂亮的金碗!”
且不说金子本身的光泽便引人注目,上边的花纹也是别样的好看,阿碗没有接过,只是问他:“东西是从哪来的啊?”
萧屿垂眸,没说她找立夏商议之前,自己也正跟立夏商量着在十五之前找个大些的城停下,想给她准备一份礼物——阿碗说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便想着:一定要给阿碗一只好料子做的碗,本来想寻只玉碗的,只是没找到,只能退而其次看看是否有金碗——碗这种东西,并不像首饰类的东西多有人买,因此店内并无存货,他也是让人一处处打听,才得知城内有富商最近正叫人打了一对金碗想作为聘礼,立夏费了不少口舌与金银才说服主家割爱给了他们一只,且这金碗本来还需要几日才能完工的,萧屿要的急,着人请工匠加急着赶制,这才拖到了现在。
见阿碗不接,萧屿将金碗塞到她手中:“不喜欢吗?”
“喜欢的,”阿碗的确没见过用金子做的碗,拿在手上看了又看,“这是什么花纹?”
萧屿这才细看去:“是缠枝莲的纹样。”
茎枝缠绕、连绵不绝——倒是好寓意,萧屿喜欢这个寓意,但是也有些可惜:“若是鱼藻纹就更好了。”那样的话,就暗嵌了他俩的名字。
萧屿想好了,玉器需要的时日更久一些,但离明年的六月十五还有一年呢,他回京之后便开始让人寻找料子、找人做一只玉碗,明年就可以送阿碗一只上边雕刻着一条、不,三条鱼的玉碗了。
阿碗拿着金碗端详了好一会,将金碗放回锦盒中:“好了,我看过了,你收起来吧。”
萧屿凝眉:“你不喜欢?”
“喜欢的,”阿碗重复了一遍,看向他,“小鱼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开心所以找了一只金碗,我的确开心,只是这金碗太贵重,肯定花了不少银子吧——我们这一路上已经花费了太多……”怕是他俩的“月例”早就支撑不住了。
阿碗神色担忧:“所以我们把金碗退了吧,我已经看到过了,这就可以了。”
“不能退,”萧屿声音闷闷的,将锦盒塞到阿碗怀中,“这本就是送给你的。”
阿碗不明白:“为何要送我金碗啊?”
萧屿想到这金碗本来的用途:“是聘礼。”
阿碗失笑:“我俩早就成亲了,现在哪还用得上聘礼?”
“不一样的,”萧屿摇头,“我想要给你。”当初娶得糊里糊涂,梁霺跟方嬷嬷肯定不上心,也没给阿碗什么好东西——他就更没给了。
“不只是金碗,以后还会有别的聘礼,我都会补上的,”萧屿看着她,在她拒绝之前阻止她,“你不许说不要不许说不喜欢——”
他知道阿碗为什么拒绝,萧屿深吸一口气:“阿碗,我有银钱的,不信我们让立夏过来,你问问立夏——”
“这般晚了,不必打扰他了,”阿碗摇头,抬头见他一脸紧张生怕自己再拒绝,阿碗叹气,没再将东西推开,“好,我先收着吧。”
她倒是不怎么信萧屿说他有钱这话,觉得他可能是不知银钱贵重,所以这样重的金碗说送便送了,想着这么可能,阿碗便有些忧心忡忡——照这般花费,他俩以后可怎么办啊。
阿碗叹气:“万一哪天需要的时候,没准还能拿去换些银钱供我俩过好些年呢。”
萧屿听她的意思,是觉得以后他俩落魄了还能卖掉这金碗或者当掉它换些银钱——没给她解释这金碗远比它本身的金子贵多了怎么卖都是亏的——她愿意收下就好。
萧屿想了想又笑——若换了从前,听到阿碗说这样的话,他肯定心里想着:阿碗又在诅咒他见不得他过得好;现在想的却是:就算日后他真落魄了,阿碗也对他不离不弃。
为了不让他俩以后的日子过得太苦,他以后得多送阿碗一些贵重之物,这样以后阿碗就不至于养不起他了——就这么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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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想好番外写什么了,就写成亲当夜坦白的if线吧——是的,开始考虑番外意味着我快完结了,下章掉马~